大一那年暑假,我与一个县的同系女同学玲一同回家,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颠簸,我们精疲力竭。而我的山村老家不远即到,玲还要爬10里山路,天色已晚,我怕玲有危险,于是提议到我家歇一晚。玲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老父老母非常高兴,从柴堆里挑出最好的柴为我们做晚饭,还将家里封存了一年的酱鱼酱肉开了坛。村子里的一些乡亲也不知怎么得了消息,纷纷到家来围着玲问长问短。那晚,玲的脸涨得通红通红,而我则在一旁低着头。
第二天玲就走了。整个暑假,我都在20里外的镇办工厂找工,以便上学所用。所以无暇回家跟我父母澄清他们的错觉,而且每次看着他们暗暗得意的样子,我也不忍戳穿。
大三寒假,我第二次回到家里,与第一次不一样的是,我正儿八经地带着女友晓丽。晓丽是城市人,大方、美丽,来到山村,格外快活。然而从父母的脸色知道,他们并不满意。有一次,母亲将我单独拉到一边,问:“以前的那个女娃呢?”
“她是我的一个县的同学,只是来歇脚的。”
无论我怎样解释,母亲就是不信。她只强调一个理,一个山里的女娃如果不想嫁给你,是不会到你家来睡觉的。我哭笑不得。
整个寒假,母亲总是不冷不热的样子,而父亲干脆是一声不吭。甚至有一次,父亲还跟大叔说,娃变了,还害了一个女娃。这话被我偷听到了。第二天,我带着晓丽不声不响就走了。
大四的一天,我与室友在寝室一边弹吉他一边吼唱着正红火的校园民谣,不料父亲闷声不响地出现在寝室门口。我一下子愣了,放下吉他,盯着他那身山里汉子的气派打扮,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几千里外的山村老父亲。
父亲提了一些咸菜,还从内兜晨掏出200元钱来。我颤抖着手,不敢接父亲的钱。与晓丽跳一次舞,就要花去一百多元,而且早已负债累累。我实在不忍心接父亲的钱。父亲不容分辩将钱塞到我兜里,还拉着我,说带他去看看以前的那个女娃。
我一下子惊讶极了。忙说玲到外面代表学校参加大学生辩论会去了,不在学校。父亲死不信,说我又在撤谎。最后他也觉得没有办法,说他对不起人家女娃,生了个儿子不成气。
我的心里变得不平静起来,一年多的相恋,证明我与晓丽的爱最多不过是一场无言的结局。她对大都市生活的那份眷恋和欣赏,是我这个从山村走出来的娃无论如何也难以相容的。我不得不承认,两个生活境界不同、志趣也不相投的人,是很难走到一块的。晓丽对爱的看法,更多的是一种游戏心理。
玲的辩论会结束了,还获胜了,我怀着犹豫不决的心情走进了她寝室的门,只她一个人,正抱着吉他,在唱艾敬的那首《那天》。
我径直坐在她的床上,与她相对,听她如泣如诉地唱着,不去惊动她。她也不理我,一个劲地唱。弹唱完了,她的眼泪也滴了下来。我急忙问:“你怎么啦?”
她将头低下来:“我前两天在校门口碰到了你爸。”
我一下子站起来,“他跟你说了什么?”
“这你就不用问了。”玲一下子将脸仰起来,望着我。
看到她满脸的泪花,我心里慌乱不已。那一刻我才发现,玲的心里有我,而我的心里何尝没有玲。我们以老乡的名义单独出去玩了好几次,但都没有表白什么。因为我一直怀疑,我会同时爱上两个女孩。但现在我已明白,晓丽更多地代表着我的浮躁,而玲,则是我质朴的内心。爱藏着的地方,有时真不易觉察,不易识别,叫人绕过好大一阵弯,才峰回路转。我伸出手,在玲的脸上抚摸着。
这时我才感到,在那个山村里与父亲相亲相爱了一辈子的母亲不会说错;一个女娃不想嫁给你,是不会来你家睡觉的。爱的真谛,全藏在老父老母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