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兵的時候是當步排。在步校結訓前,雖然也去廟裡拜拜了,也聽從人家的建言,沒用抽簽的那隻手去擦屁股,可是簽一抽出,我還是中了金馬獎。只記得區隊長說:「女朋友可以辦交接了!」,好一個無情的世界。
我是屬於金馬獎中的「馬獎」類,於是先到基隆的韋昌嶺報到。各位看倌,假如你還未當兵,將來若新訓結束後被載往韋昌嶺,那心中可要有所準備了。在韋昌嶺等船時,船一再延航,每次我與女友經過一次「生離死別」,隔天她發現我居然還沒走,於是又來會面,又一次生離死別,然後船又沒開,隔天又重演一次戲碼....如此反覆數日後,大家都煩了,我懷疑女友心中是否在想「怎麼還不走?」。
該來的總是會來。我們坐著「開口笑」(居然不是交通船!),經歷了二十多小時的巔坡,終於到了馬祖南竿。隔天,換坐更小的LCU到達北竿師部,然後又很民主的舉行抽簽儀式(大概是負責分發的軍官不想讓任何人恨一輩子)。我一抽,中了位在最前線,沒有任何百姓的高登島。從此我罹患了一種稱為「抽簽恐懼官能症」的怪病。
隔天,到碼頭等船,結果來的居然是一艘小漁船,經驗已告訴我這島有多小了。坐著小漁船,隨海浪起伏的經過一些外形猙獰的無人島,心情真是跌到谷底,望望那越來越近的大陸,想著遠在千里的家人與女友,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他們一面?見面時,是否一切如故呢?感覺他們已離我好遠好遠,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了,而我眼前盡是這片窮山惡水,又要面對一個完全未知的未來,唯一知道的是一定不會多好過。最可怕的惡夢也不過如。 不多久,高登島已浮現眼前。果然長得頗討人厭,地勢陡峭,到處是懸崖峭壁,像極了電影「惡魔島」中的「惡魔島」。小漁船快到達時,居然叫我們換坐小漁船一路拖過來的小小漁船(正確的名稱應該是「小舢板」)登岸。天啊,原來還有這一著,我還以為那是救生艇。
由於我是軍官,所以一上岸,就有吉普車可搭。至於那些可憐的新兵,就得爬相當新光三越大樓的高度,才能到達營部。到了營部,營長一番講話之後,我被帶到我所屬的連隊。懷著戒慎恐懼的心情,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將要待一年半的地方。結論是:可能要當一年半的「山頂洞人」了,是一堆半藏在山壁中的營舍。連部門口有一對石雕對聯,上聯「高距馬首雄虎節 」,下聯「登陸彼岸逞龍滔」,每聯第一字連起剛好是島名。
向連長報到後,又被帶往輔導長的「洞」。輔導長是個英俊高大的軍人,可惜島上沒半個女人,徒然浪費青春。輔導長親切的招呼我一起泡茶,然後興致昂然地介紹島上狀況,信多久來一次,八三么多久上島一次,平常大家做些什麼....東南西北聊了一陣後,他又露出詭異的笑容,很神秘的說 :「連上有個大姐...在廚房裡面...」
連上有個大姐?這不是號稱是個沒有女人的小島嗎?怎麼會有「大姐」?輔導長看出我臉上的疑惑,有點得意,又有點詭異的補充道:「大姐是個女鬼....」
連上有大姐!大姐是女鬼!天啊,這是什麼世界!真是惡夢中的惡夢。來吧!還有什麼可怕的事都一起來吧!
(待續)
P.S. 對不起,故事太長,一次講不完。不過章回小說也有章回小說的樂趣吧。
西 門
輔導長接著解釋道,「大姐」是個女鬼,住在廚房裡,不知多久以前就在連上了,比連上任何一個人都資深。「大姐」在廚房裡的小庫房有個神位,還有照片!(我的媽呀!)伙房兵每天都要給她上香。據伙房兵說,有時候早點起來做饅頭的時候,還會看到她。不過,「大姐」從來不害人,除了伙房兵外,也沒人曾過她。因此,大家也就相安無事。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關「大姐」的事情,然後緊湊的生活使我無暇去管這檔子事情。
各位看倌,不要怪我怎麼那麼沒好奇心,至少去看看照片啊!那是你們這種閒人的想法,在部隊中,活人的事情是比死人的事情更可怕的。比如說,當晚我被帶往屬於自己的洞後,據點的副指揮官恨不的把島上所有可怕的事情一股腦講完,還跟我說島上每一個房間都有坑道連通島上中央坑道,可通到海邊,但目前這些坑道多已廢棄,無人敢走,水鬼(人那一種)常常從坑道上來,前一陣子還下坑道搜了好幾次....正當我感到震驚時,他又給我致命一擊:「排長,你知道嗎,你現在睡的床旁,就是一個坑道的入口,只不過現在暫時封起來...」當晚我睡覺時聽到床旁有挖牆壁的聲音,嚇得半死,以為水鬼來了,後來才知道是島上凶猛的老鼠....接連又是幾個晚上的射擊任務,常在半夜突然一道命令下來,全據點一陣雞飛狗跳,大家穿內褲就跑到砲陣地(請注意,馬祖的寒冬),迅雷不及掩耳間,轟隆巨響,火光沖天,砲彈已發射出。霎時照明彈將附近海域照得一片通紅,接著五零機槍噠噠噠的掃射聲...有如電影情節。但是,這可不是演習,砲彈若不能在接到命令後三分鐘內發射,我這個據點指揮官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重則可視同作戰失敗論處。至於白天呢,接二連三的運補、構工、操課、戰備整備,忙得昏頭轉向,孔子說,「不知生,焉知死!」能活命就不錯了,誰還有閒工夫去管什麼「大姐」呢!
就這樣,日子一天過一天,不知度過了多久。有天晚上回連部查哨,發現安全士官竟然站在戶外。我問安全士官為何不坐在裡面,安官很委曲的說,是連長規定的。反正連長整人的花招百出,我聳聳肩,繼續查我的哨去了。隔天,同期的另一個排長--陳排神秘兮兮地告訴我:「連長昨天撞到鬼了!」
我們的連長比我晚來,非常喜歡整人,不整人心中就很痛苦,不僅小兵常被整慘,就連我們兩個預官排長也難逃魔掌。我想我們連長是需要接受心理輔導的。並且,連上帳目不甚清楚,傳聞有問題,不過這我不知道。最不能忍受的是他不讓我們據點進行例行性的操練,全部的人都抓到連部蓋鳥園、蓋「釣魚池」、畫壁畫等奇怪的任務,據點幾乎「武功全廢」,只為了他幻想哪天長官來參觀時,能一舉成名。沒建材,要我帶人去偷營部的水泥....唉,太多了,講不完,總之弄得天怒人怨。那天晚上,連長很晚才去洗澡,浴室是連長室中隔出來的,反正有傳令兵為他提水。連長洗到一半,突然覺得有人走進他房間,以為是傳令,便叫:「傳令!傳令!」咦...?沒人回答。奇怪,明明又有人走動的聲音。連長心中開始發毛,因為他知道,沒人這麼大膽敢亂闖他房間,且島上是最前線,一入夜各據點即陣地關閉,人員禁止外出,再說士兵們因衛哨勤務繁重,均早早就寢(五點半就晚點名了)。半夜亂逛,是會被當成水鬼的,沒人會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吧?
連長提起勇氣探頭出來看看,沒人。他想可能是錯覺或有老鼠吧,於是繼續洗澡。洗著洗著,不經意的抬頭看窗外,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窗外居然有個黑影望著他!連長大驚失色,驚呼:「誰啊!?誰啊!?安官!!安官!!!」由於安官室就在連長室的旁邊,安官趕忙衝出。
「剛剛外面是誰!?」 「報告連長,沒人。」的確,若有人經過,安官一定是第一個發覺的。
「你胡說!剛剛明明有人!你是不是在睡覺?」」
安官矢口否認,又堅持沒看到任何人。從此,安官就得站在連長室外面的戶外來了。
連長又調動連部衛兵的位置,使其中一個衛兵剛好監視連長是的門口。此事之後,連長不敢聲揚,所有的調動都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事情是由安官及傳令傳出來的。連上的人都說,是「大姐」出來主持正義了,給連長一個警告。
(待 續)
不好意思,最近在忙論文口試,我打字又超慢,簡直一字一血淚,所以第三集比較晚出。
話說自從我們連長「見鬼」後,也沒進一步聽說有人有幸再見到「大姐」,我們循例很快的又把這件事忘掉,直到鄭的來到。
鄭是士官隊剛下來的,當然,剛到時尚未掛階。轉眼間,時光飛逝,我們已換了一個新連長。新連長對我好些,所以常一起泡茶聊天。有天在泡茶的時候,連長提到他背部的舊傷又復發了,苦不堪言。連長的背部有老毛病,一發作就很痛,卻找不出原因。
當時同在一起泡茶的一個士官就說,新來的鄭好像懂一些,某某班長曾讓他醫過,效果還不錯。連長當下就把鄭找來,要他試試看。鄭醫治的方法很奇特(其實也很不奇特),就是用拳頭在連長的痛處敲擊。我感覺很納悶,這樣我也會啊!就問他,這是什麼原理呢?鄭猶豫了老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說,那感覺就像要他向一個三歲小孩子解釋為什麼地球會轉動一樣,不知從何說起。鄭說,他是在連長身上「放電」。放電?那就怪了!再三詢問之下,鄭解釋道,他有在修道,所以懂得一些我們所不懂得東西。好奇寶寶的我又問,那連長為何會背痛呢?鄭說,連長有一次可能是行軍或什麼的,坐到一個老人的墳墓,老人很不爽(這句是我加的),就暗槓了連長一下。
大夥聽完,目光一致轉向禍首。連長一臉無辜,又面露疑惑,臉上清楚的寫著:「哪有?我哪有?」不過我個人倒覺得很有可能,雖然我從未行軍過(島那麼小,走到哪裡?大陸?),但聽很多當兵的人描述,是有很多機會在墳場過夜的。連長大概是無心的,既然無心,當然就不知道;既然不知道,當然死不認帳。雖然坐別人墳墓的不是我,但是我當時還是心驚膽跳:原來這傢伙還是個特異人士,早上還叫他去掃廁所!該不會懷恨在心,也暗槓我一下吧?
說起這個鄭,可是不像一般印象中「乩童」、「神棍」的模樣,他是某大學物理系的畢業生喔!往後的日子裡,我很喜歡找他聊天,因為難得找到一個懂那種事,又受過學術訓練,可用你能理解的語言、邏輯向你解釋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不會...或不方便拒絕(軍法有云,敵前抗命,處死刑...)。所謂的聊天,其實是我一直在發問,問的問題當然是有關"marvel"的。鄭自陳是在認識女友後才開始「修道」。女友家全家都有修道,家中還有道場,所以他也跟著修道。目前道行並不高,未具「天眼」,但可感受到那東西的存在,並可與之溝通,甚至超度之。我曾很仔細盤問,發現他的相關理論架構非常嚴謹,找不出邏輯上的漏洞。大家要相信我的能力,連我的指導老師都說我「邏輯很清楚」喔。也就是說,除非你認為他徹頭徹尾就是在說謊,否則儘管你隨時用不同方式、內容來詢問他,他都能流暢回答而不自相矛盾。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是個完美的說謊家,你所問的任何問題均在他精心構想、反覆演練的範圍之內(如果真如此,那也算特異功能),另一種可能,就是他說得都是真的。
由於鄭是個如此奇特的人,往後的日子裡,發生過很多有關他或有他參與的奇怪事情(說起來島上冤魂不少,戰死的、被摸哨的、自殺的、被人家開槍點名的,還有像「大姐」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但這已不在此本篇故事的範圍,以後有空再說了。不過這些奇特的事情卻使我越來越不敢懷疑他。
聰明的讀者,應該已經猜到鄭的出場與本篇故事的關係了吧?是的,早在一發現鄭奇特處的時候,我就已經問了....「那連上的大姐...?」想不到鄭的反應頗令人失望,他的回答竟是:「有嗎?我怎麼不知道?」...@#$%&*!?
數日後,鄭才告訴我,他去找過「大姐」了。他說,「大姐」只是借住此地修行,並無害人之意。然後呢,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的日子,我又有失讀者重望的,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了。
日子就這樣不知又過了多久,我們操我們的課,運我們的補,「大姐」修她的行,陰陽兩道,互不干擾。直到有一天,我們的伙房竟然失火了!
(最後一次待續)
西 門
有一天清晨,伙房兵在使用噴燃機(一種吃煤油,放出火,用來煮飯的東東)時,不知怎的,噴燃機突然著火---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奇怪,我的意思是說,不僅該出火的地方出火,連不該出火的地方都冒出火來!因為噴燃機都是易燃的煤油,剎那間,轟隆巨響,烈焰四竄,由於噴燃機是放在大灶裡,火焰無處宣洩,就往灶口衝出!伙房兵嚇了一大跳,皆棄甲抱頭鼠竄。其中有一鼠流竄至輔導長的洞,將上情稟報輔導長。輔導長畢竟不愧是英俊的中華民國革命軍人,拿起滅火器,英勇的衝到伙房,以史特龍的架式將火撲滅了。或許有人要問,那伙房兵在幹什麼?早就嚇得屁滾尿流,面無人色了。當我來到連上早點名時,只見伙房滿地盡是白色粉沫,一片狼藉。還好損失並不大,燒壞了一個大鍋及一些東西,噴燃機當然也毀了。人員無損傷,算是虛驚一場。行文至此,我突然覺得很疑惑,百思不解,那就是....那天早上我們到底吃什麼?
這樣的一個事件,在我們的眼中並不特別奇怪,反正軍中最不缺乏的就是鬼混摸魚、漫不經心的人,隨時都可能事情有事情發生。前幾天陳排的據點還剛擺烏龍,把砲彈投射到人家的據點前,差點把整個據點的人保送忠烈祠。你們都不知道那個據點的人事後有多氣憤。但是,看在鄭這樣一個「高人」眼裡,卻有不同的含義。鄭覺得有點不對勁,就跑去找「大姐」。鄭問「大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據鄭表示,「大姐」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冷冷的說,你自己看啊!
鄭於是又跑去找伙房兵,問伙房兵最近是否有何異狀?伙房兵說沒有啊。鄭突然又有所領悟,問道:「你們有沒有按時上香?」伙房兵個個臉色大變....
原來,這些懶散的傢伙並未謹遵老兵的教誨,已經三天沒上香了!
經過了這一連串事情之後,我終於下定決心,要去看看「大姐」的神位及照片!(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全體讀者的一大步。)
其實,在那連上待那麼久了,不可能從未進過伙房的小庫房。只不過,每次總是來去匆匆,不記得看過什麼神位、照片。所以,這次特地找了個伙房兵,要他指給我看。
經過伙房兵的指引,我終於看到了!原來是在一個陰暗架子的其中一格,難怪我從未注意。有一個香爐,香爐的後面,真的有一張照片。由於燈光灰暗,看不清楚照片的內容。但是我想,假如這次再沒看清楚,豈不被讀者大爺罵死?所以,又把臉湊近(但仍不敢太久,萬一冒犯了「大姐」,豈不吃不了、兜著走?),只見到是張泛黃、陳舊的照片,有個一樣很老舊的相框。因為太舊的緣故,照片不大清楚,但仍然可看出其中有個人,是個女的,留著短髮,當然,不是「戴安娜」那種,是民初的那種,「陸小曼」的那一種。至於面容,就看不清楚了。整體感覺,年紀應該不會太大。
在這沒有百姓的小島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照片呢?聽說島上未駐軍前,是有百姓的。島上有間廟,叫「大王爺廟」,這間廟沒有正門,正面是一面牆,僅在側面開了一個小門,僅容一人穿越的那種。後來才聽人家說,這是陰廟,所以只能開側門(後來我發現在台灣的陰廟並未遵行此一規矩)。這廟應該是島上原有的,因此在久遠以前,島上應該是有百姓的。那百姓都到哪裡去了?為何沒有任何民宅遺跡?(馬祖的民宅很有特色,是用花崗石砌成的,不是那麼容易毀壞。)
問題的答案我也不知道。故事講完了。其實,這一連串的事情,對一個「絕對鐵齒」的人,仍是可找到非靈異類的解釋。我是一個「小鐵齒」,我也曾嘗試對許多奇怪事情找出不涉及靈異方面的解釋。是可以解釋,但總要做好多假設:假設某些人在說謊、假設某些人的判斷有問題、假設某些事純屬巧合....有時候想想總覺得好累。如果相信是個靈意事件,事情就單純很多。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