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二轮
第二天早上起床精神好了很多,昨夜倒是睡得很踏实,反正事已至此,怕也无用。
“黑衣,起得早啊。”胆小笑眯眯地打招呼,心情好象已经稳定下来,充足的睡眠的确能改变一个人的精神面貌。
吃完饭,大家自动聚到厅里的桌子前,开始讨论这一轮该投谁。
“因为昨天花间指控我是凶手,所以我要先说明一下,按标准的说法就是自我辩护一次。”玫瑰灰首先发言:“花间是喝了毒酒死的,可我因为平时较少喝酒,一直没有接近过酒架,所以杀花间的不是我。”
“不过花间喝的酒并没有毒,毒是涂在杯底的,只要他用自己的杯子,不管是喝水还是喝酒都会死。你能证明自己没有接近过花间的杯子吗?”说话的竟然是格雷斯,这个昨天还吓到几乎失常的女孩子现在看上去大方自信,与昨天判若两人。更让人大掉眼镜的是她的职业是化验师,经常和各种毒物打交道,胆小查看花间的死因简直是班门弄斧,好在没有查错。
“我没证据,我只能说自己是清白的。”玫瑰灰不再说什么,坐下来。
“大家听听我的怀疑,”胆小轻轻敲敲桌子:“我最怀疑的是帕西法尔,昨天下午黑衣到达之前你不在屋内,很有可能此时去杀人,而且你以前和花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但这两天却有意无意地和他接近。次要怀疑的有红莲之火,上轮投票的时候先投zeni再投我,应该是觉得我们都是好人,杀谁都无所谓;格雷斯,如媚娘所有,你昨天过于怯弱,而且昨天在花间死前,你一直和他在一起;zeng,投票之前你表现得很害羞,投完票后却能若无其事地去睡觉。先是这四个人,其他的我等会补充。”
格雷斯站起来:“好,原来你们都怀疑我,那我也不客气了。首先我怀疑的是玫瑰灰,理由就是昨晚花间所说的。然后是媚娘,说什么女人的直觉,我是女人,我也有直觉,我直觉她不是好人。当然除了直觉还有证据,看看她昨天说的话吧,说要投给胆小,实际却投给了我,明显的言行不一。最后是黑衣,zeni明明是好人,要不是黑衣他不会死。”
我苦笑,要知道在第一轮知道zeni的身份有多重要,不管他是不是凶手,投他的票都是必须的。但:“既然格雷斯提到了我,我也说两句。关于自己我就不作什么辩护了,为什么要投zeni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这几乎是所有的人都首肯的,zeni和胆小之间,一定要投一个。我要说的是,我相信媚娘不是凶手,理由是她同意关于最先确定身份的方案,无疑这个方案对好人一方来看是最可行的。玫瑰灰是否是凶手我不能肯定,不作评论。”
媚娘也站起来:“感谢黑衣相信我,我知道自己不是凶手,而黑衣敢在这种情况下为一个好人作辩护,我也相信他不是凶手。黑衣,虽然素昧平生,希望以后能成为好朋友。”
“如果能有以后的话,”死跑龙套的阴阳怪气地加了一句,在众人怒视以前,他赶忙正了正脸色说:“我相信玫瑰灰,作为一个演员我觉得玫瑰灰的诚意不象作假,倒是格雷斯比较值得怀疑。”
“我同意投帕西法尔,你们想想他当了这么久的好人了,也该做件坏事了吧。”红莲之火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什么逻辑!“还没完呢,明天建议投胆小,理由如上。”然后不管众人震惊的目光,施施然坐下开始全力对付一片早餐未吃完的火腿。
大家的目光转向帕西法尔,他冷笑地说了一声:“随你们的便!”就不再做声,一付要死就死的样子。
“summer,你说说你怀疑谁?“
“我?我谁都怀疑!”没想到summer是个个性激烈的人,我翻了翻记录,summer昨天投的是zeng,理由是随便投一个。summer还在慷慨激昂:“我是好人,好人是弱势群体,只能任人宰割,好人都是孤立的,谁也不能信,我只能拼命保护自己以求活下去!”
我问:“那你打算投谁呢?”
“投你!”说话的是anita_xx,亏我昨天还帮她辩护:“我觉得黑衣非常可疑,他提出方案,抛出问题,貌似公正,其实却有偏私。还有死跑龙套的,一会说从这找线索一会说从那找线索,一会说谁也不能证明自己是好人一会又说自己是好人,明显地自相矛盾!”说完后,她挑战似的将票扔到我的面前。
“我也同意anita_xx。”summer也在我同前投下他的一票。
“我投帕西法尔。”这是胆小
“我也投帕西法尔。”红莲之火跟着投。
媚娘、死跑龙套的和玫瑰灰投格雷斯。
格雷斯投的是玫瑰灰。
“大家休息一下吧,都下午了,先吃点东西。”说话的是yucca,yucca是个细心的主人,如果不出这件事,这个假期该多么愉快。
女士们帮着准备晚饭,已经下午,中饭就免了,晚饭还是该吃好一点,对某两个人来说,这也许就是最后的晚餐。
默默吃完晚饭,所有人又集中到桌子前。
胆小抽着烟,往烟灰缸里轻弹烟灰,忽然他急切地说:“我要改投,投红莲之火,大家不觉得他的行为非常怪诞么?在这种紧张时刻他却对生命漫不在乎,显然有恃无恐。相信我的,跟我投。”
“我相信你。”我将自己的票和胆小的放在一起,摆在红莲之火面前。
现在的局势是:
红莲之火(天生胆小、黑衣)
帕法西尔(红莲之火)
格雷斯(媚娘、死跑龙套的、玫瑰灰)
玫瑰灰(格雷斯)
黑衣(anita_xx、summer)
岚、multivac、帕西法尔、zeng不表示意见。
现在票非常平,被投的有五个人,多的三票,少的一票,不象昨天那么集中。
yucca问:“红莲,你有什么说的吗?”
红莲之火漫不在乎地吹口哨。
“格雷斯?”
“我都说过好多了,没人相信我也没办法!”格雷斯有些急怒。
“黑衣你呢?”yucca转向我。
“如果你要我说我就说几句,首先我并不惮于抛出自己的观点,作为杀手的话,估计会比较隐藏自己,不会如此直白;其次我很少乱怀疑人,减少杀手浑水摸鱼的机会。所以我不是凶手。”
“等等!我决定改投红莲之火!”玫瑰灰将自己的票从格雷斯改到红莲之火的面前:“让我相信胆小一次。”
“玫瑰灰!你!!”红莲之火脸都绿了,偏偏,时间到,红莲的生命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刷的抽去,他象个木偶一样倒下去。
“他是凶手吗?”所有人全围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红莲之火一脸无辜:“我是清白的!”
完了,又投错了,大家都为错杀了红莲之火而无比难过。。
“玫瑰灰,你可以就此事解释一下。”胆小盯着玫瑰灰的眼神变成严厉。
“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我不过是跟你投而已。”玫瑰灰回视胆小:“我倒觉得黑衣的嫌疑比较大,你们看,上轮就有两个人投他,投他的两个人都极可能是好人,而他同样投了红莲的票,说到促使红莲的死因,他也有一份。而我之所以不投格雷斯是因为觉得黑衣和格雷斯中只有一个是杀手。最后,改投红莲的原因,是因为红莲和黑衣的嫌疑一样大,但我比较相信你,所以跟你投了红莲。”
“我也黑衣的嫌疑非常大!”anita_xx在旁边帮腔。
“我倒希望玫瑰灰能将刚才的事解释清楚。”媚娘冷静地说。
“你们先讨论,壁炉没火了,我去加点劈柴。”yucca站起来,岚去帮忙。
忽然,厅里的灯光猛地一暗,女士们一片尖叫,等找来蜡烛看了看发现是短路。
几个男士手忙脚乱地重装保险丝,好在工具都是现成的,五分钟后,大厅恢复了明亮。
“anita_xx!“玫瑰的惊叫。
五分钟前还在指证我的anita_xx已经被杀死在她坐的椅子上。
anita_xx死的样子很奇怪,似笑非笑,象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展露的最初的笑容。
“她看见了什么?”summer轻声问。
“什么也没看见。”蹲在尸体旁的格雷斯站起来,用一张餐巾纸小心地拈着一个细小的物件:“她中的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毒,毒源来自南美印地安人部落。你们看,致她死命的罪魁就是颈上这只小箭,使用方法非常简单,只要用吹管之类的东西吹出来就可以了。因为毒素大,引起面部神经麻痹,致使面部肌肉抽搐,看上去就象在笑一样。”
“一定是黑衣!”summer目光咄咄逼人瞪视我:“一定是他!因为anita_xx指证他,所以他杀人灭口!“
一切的矛头都指向我:指证红莲之火的人中有我;anita_xx在指证我之后死去;更重要的是,我坐在anita_xx的对面,虽然隔了一张桌子,但完全有可能将毒箭吹进anita_xx的脖子。
“但是,”我灵光一闪:“我没有吹管!”
对!杀人是需要工具的,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工具。
格雷斯冷笑一声:“所谓的吹管其实只要一根塑料吸管就够了,这种东西在yucca的家里多的是!而且杀完人后随手将它抛掉,也引不起别人的怀疑。”
玫瑰灰接口说:“黑衣刚才的剖白太没说服力了,一驳就倒,我们能因为你说话多或不乱指证人就相信你不是凶手吗?我对你的怀疑依然有效。”
“我终于还是被杀了啊!”镜子里传来anita_xx的惨叫:“帮我报仇!“然后马上消失,就象来时一样的突兀。
众人面面相觑。
看样子这次被投的一定是我了,如果非这样的话,我也唯有用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yucca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对大家说:“都累了,大家先休息一下,我们还有时间(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苦笑了一下),仔细想想再投吧,切莫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我们从桌旁站起来,几天以来恐惧、忧虑与怀疑的折磨,压得人透不过气,有几个人几乎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我们要就此向可怕的命运屈服吗?
(八)第三轮
早上起来信步走出大厅,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天空碧蓝,几条长而薄的云在天边点缀着,太阳从未名湖后的小山升起,将湖面映得波光粼粼。山上的树被阳光照到的地方闪闪发亮,没被照到的则绿得不成样子,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种阴郁的浓绿。风吹过,两种不同的绿相继翻滚,象一首生命的赞歌。
多美啊,深深吸气,树木的清香,泥土的腥气还有湖水的味道一齐拥进鼻腔。
“美吧。”yucca静静站在我的身后。
“是啊,多么让人留恋的地方。”
“生命是这样的美丽,黑衣,你为何不尽量争取?”
“我……”
“我知道你昨天打算放弃了。在阴暗的大厅里想着抛弃生命也不过如此吧。但你现在看看,对着秋日早晨的太阳,对着一切美丽的可能,生命,难道不比这个湖更让人值得留恋吗?”
我看着连绵的小山静静思考。
“活下去,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为活着而拼命努力并不可耻。”
“yucca,那些死去的人呢?被我们投票死去的人,他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yucca有一会没说话,过了一会,她才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管怎么样,人都只能为自己负责啊。”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起来,悲观的情绪在漫延,讨论也不象开始那么积极。
听了yucca早上说的话,我理了理思绪,是的,我要活下去,我要说服这些人,告诉他们我是清白的。
“你有什么要说吗?”胆小问。
“是,我要进行自我辩护,虽然一直以来好象都在做自我辩护,但为了大家的信任和了解,我要求再说一遍。
我不能证明自己是好人,但我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凶手,如果我是凶手为求自保,在最后投票的时候大可以将自己的一票改投给格雷斯,我记得那时候格雷斯有三票——媚娘、死跑龙套的、玫瑰灰,加上我的一票就是四票,就算后来玫瑰灰改票,她还有三票,是所有人中票数最多的一个。而我却没有改票,因为怀疑她的证据不充分。试想,一个凶手能因为对方的证据不充分而不杀死对方以求自保吗?
其二,就是anita_xx的死,恰巧是anita_xx的死能证明我是清白的,因为作为一个有多次办案经历的法官,不会用杀人灭口这种笨办法来消除怀疑。
最后,我觉得玫瑰灰的嫌疑相当大,anita_xx死时她就坐在anita_xx的旁边,有相当多的机会得手,还有,杀死红莲之火的关键人物不是胆小也不是我,因为我们投票的时候只有两票,最关键的第三票正是玫瑰灰在最后关头投下的。”
玫瑰灰:“黑衣,我希望你能站在一个公平的角度说话。在上次投票时,我对你和红莲之火的怀疑是一样的,而你和格雷斯中间则只可能有一个是凶手——你们之间的敌意有目共睹。在投你还是投红莲之火之间我非常犹豫,而且不管投的是谁,只要证明被投票的人是清白的,我的那一票都会成你们致死的关键。还有,我之所以最后投了红莲的大部分原因是胆小,是因为相信他才投了红莲的票。至于anita_xx,我虽然坐在她的旁边,并不等于她就是我杀的,停电之后我正在对格雷斯说话,如果anita_xx是被人用吹管吹出去箭杀死的话,我应该没那个时间。倒是你,我想再一句,所有的人都想活下来,而你明明有个改投就可以活下来的机会,为什么不利用?”
“当时我的想法你也许不会了解,不说也罢。”
格雷斯回想了一会慢慢开口:“我开始怀疑玫瑰灰,你在停电的时候的确是在对我说话,但是,你只说了一两句而已,在说话的空档,你完全有时间杀死anita_xx!”
“同意投玫瑰灰。”胆小放下自己的一票
“我也同意,”媚娘也放下自己的一票:“虽然开始我一直怀疑的是格雷斯,但从这两局的投票情况来看,玫瑰灰的疑点的确太多了,多到根本不能自圆其说。”
“我投”格雷斯在玫瑰灰面前放下一票。
“还有我”我也在玫瑰灰面前放下自己的一票。
现在玫瑰灰面前已经有四票,除了yucca外,厅里还有十一个人,multivac、帕西法尔、zeng、岚从昨天起就没发现过任何意见,实际投票的只有七个人,玫瑰灰这次在劫难逃。
“summer,你的意思?”胆小问summer。
“我和你们不一样,不会人云亦云!我怀疑的是岚。从一开始他就对杀人游戏中神神鬼鬼的把戏相当熟悉,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喜欢研究古代神秘文化,但更可信的说法,他就是这个游戏的主使者或追随者。而且,岚,你说说,你昨天为什么不投票?”
“不投票的不止我一个人,你为什么专门针对我?”岚的眉毛纠成一个疙瘩:“我之所以不投票的原因是不想再冤枉一个好人,在座的都是我的好友,冤枉谁我心里都会难受,宁可不参与。不管怎么样,你想投就投吧,我依然弃权。”
“我也弃权。”zeng说。
“还有我,你们想玩这个疯子的游戏就玩吧,我可不和你们一起。想想看,你们这样轻视他人的生命,是只有疯子才能做出来的行为!我去休息,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multivac站起身上楼。
帕西法尔也向楼上走去:“我同意multivac。“
“我也走”这是zeng。
“既然我弃权了,自然也不需要留在这罗。”岚笑了笑,离开。
现在只剩下七个人,四个人的票在玫瑰灰的面前。
岚的空椅子前有一张票,没投票的只有死跑龙套的和玫瑰灰。
“我投玫瑰灰。”死跑龙套的表情漠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玫瑰灰环视了一下余下的人:“看样子大家都怀疑我,我没什么好说的,这一次我也体会到了昨天黑衣的感受,虽然开始还在问他,现在不用问了,无非是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无非是对生命的极度留恋,无非是眼看被朋友舍弃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下,过了会,她又抬起头:“死就死吧,没什么可怕的,不是说还有复活的希望吗?虽然希望是这么的少,让我已经不敢奢想。不过,在最后的时刻还是要说出自己的观点,我最怀疑的人,是,帕西法尔!这两天他一直不说话,也许就是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
她将自己的票放在帕西法尔的空座上:“比较怀疑的是黑衣或summer,我反而不怀疑格雷斯,因为她对我的态度太激烈,看样子不是污陷,而是义愤。有保留态度的是zeng、岚和死跑龙套的,其他的人不作批评。”
说完话后她坐下,脸在灯下光映得惨白,是什么冻结了我们对同类最基本的同情?所有所谓公平公正的人要置这样一个弱女子于死地?我张嘴想要说什么,一个声音在心底浮起:“也许她就凶手!就是害死其他人的元凶!为了自己的生命,沉默吧。”
为了自己的生命,一切行为可得到原谅,我讽刺地想,人啊,在关键的时刻才能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卑弱!
时间到,玫瑰灰象zeni、红莲之火一样没有任何征兆地倒下,不同的是她的腮上挂着两行泪水。
镜子里的玫瑰灰神情忧郁:“我所有的朋友们,你们为莫须有的罪名抛弃了我。”
玫瑰灰竟然不是凶手,她终于用死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相信一个人的道路何其艰难,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南极到北极,而是从心到心。
对不起,玫瑰灰,我们都是自私的人,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牺牲你,你的牺牲甚至没有什么价值!
我心情沉重地上楼,意外地发现zeng的房门口有一枚鳄鱼形状的袖扣,这不是帕西法尔的袖扣吗?因为袖扣的形状比较独特,曾经仔细地看过。是什么原因会使帕西法尔的袖扣掉在zeng的房门口呢?而且掉在门钮的下方,一定是关门或开门的时候才会掉在那。
我弯腰拣起袖扣放在口袋里,回房睡觉。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件未完成的事,是工作?还是生活?
月光从窗口斜射进来,照在房中的矮几上,细心的yucca在矮几上摆放了纸、笔和一些书,临睡前躺在床上看会书是我的习惯,不过这几天完全舍弃了,当恐惧象一只荒原狼似的在身后呲牙追赶时,谁能静下心沉入文字的世界?
思绪忽前忽后地跑,童年时穿小军装的自己,少年时戴红领巾的自己,想着年少时的轻狂,以及现在生活中点点滴滴的顺意或不顺意。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一个眼神,一句不经意的话,大的事件却一件都想不起来。生活就是小事的积累吧,被小小的一带而过的零星物件感动。
家里的墙上挂着一个竹雕寿星头,竹子的最下部刻了一张脸,须根是天然的胡子,看上去非常慈祥,不过仔细想想就有点吓人——一个微笑的被砍下来的头颅。
头颅?!我打了个机伶,终于知道了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凶手今天还未杀人!
没错,因为前两天形成了习惯,投完票不久后就上来睡觉,却忘了今天凶手不曾杀人!
我飞快地跳下床准备通知其他人,手握到门把上却停了下来,谁知道出去后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待?犹豫着,四周一片死寂,去?还是不去?一分钟、两分钟,最后,还是向怯弱投降。
我关紧门,检查了一遍门锁的牢度,打开所有柜子确定其中没有藏人,床下、矮几下,甚至椅子下都仔细看过。什么也没发现,长嘘一口气,小心的人一般比较长命。
哦!还有窗户!
窗户的插销完好,玻璃也很坚固。
将一把瑞士军刀最长的刃打开放在枕头下面后,我终于睡着了,不过睡得非常不好,总是被风吹树枝声、夜鸟声或虫声惊醒。
第二天起来脸色很差,匆匆洗漱后进入大厅,有几个人已经起床了。
“黑衣今天起得真晚啊。”yucca关切地说:“昨天没睡好吗?”
“嗯,是的。”我可没脸当着女士的面说自己昨晚吓得要命。
“zeng也没起来呢,她平时也是起得挺早的人哟。”
说起zeng我想起昨晚在zeng门前拣到的帕西法尔的袖扣,打算还给他,不巧的是帕西法尔也不在大厅里。
吃早饭也没看见zeng下来,yucca有点担心zeng是不是病了:“媚娘,和我一起去看看zeng。”
媚娘点点头,和yucca一起上楼。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只听到一声尖叫,我和其他人一起冲上楼,发现yucca和媚娘呆立在zeng的房中,而zeng,这个可怜的女子,已经气绝多时了。
格雷斯上前翻翻zeng的眼皮:“七步散神丸,又是七步散神丸。”
胆小摸了一下zeng的手臂:“身体冰冷,四肢柔软,从出现的尸斑上看最少死了四个钟头以上。”
现在是九点多钟,那就是说zeng最少死于早上五点以前。 \恐怖图片$
帕西法尔,我摸着口袋里的袖扣默默地想,不管怎么样,这事都和你脱不了干系。
(九)第四轮和真象
在湖边树林的小径上找到了散步的帕西法尔,他慢慢地走着,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毫无声息,我忽然觉得他就象一只猎食的猫,优雅从容,一切尽在计划中。
“你找我有事?”他象一点也不惊异我的到来。
“zeng死了。”
“那又怎么样?”他挑挑眉毛。
我从口袋里拿出袖扣:“你遗失的小物件。”
“多谢了,我正在为寻找它伤脑筋呢,要知道这种袖扣现在已经不出产了。哪找到的?”
“也许我该问问你在哪弄丢的。”
“哦?这话怎么说?”
“是你给zeng下的毒!在你和zeng一起上楼之后,找借口进入她的房间,将毒下到她临睡前喝的水里,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你做得不错,但却因为心情紧张将自己的袖扣遗落在zeng的房门口以至功亏一篑。花间也是你毒死的吧,还有anita_xx!”
帕西法尔鼓掌:“不愧是大法官,如同亲眼见到的一样,不过有两个小出入。一、不是由于紧张遗失袖扣,而是由于激动;二、杀花间的不是我。至于anita_xx,我也只参与了一部份。“
“真坦白,是有恃无恐?”
帕西法尔微微一笑,笑容依然爽朗,我却从他的眼神中感到一丝邪恶,肆无忌惮的邪恶,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答:“对于你,我不需要撒谎。”
他身材和我差不多高,却比我粗壮有力,我估摸了一下双方的形势,只能暗呼不妙,有些后悔不该独自来找他,但是现在的情况,除了自己,又能相信谁?
“你想杀我灭口?”
他楞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他还在止不住的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黑衣,如果你去演戏,死跑龙套这样的人饭都混不着了。”
“演戏?演什么戏?”
“如果你不是演戏,那就是失忆了!”说完他又大笑起来,笑着扶着树直喘气。
“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要假惺惺了!你就是凶手!黑衣!应该说你也是凶手!你!和我!”
“你撒谎!”我大声说,“这不可能!我是法官,我怎么会是凶手!”
“看样子是真失忆了啊,伤脑筋。”帕西法尔止住了笑,右手拇指在下巴上磨擦:“不过给你看看这个相信你能想起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金属盒:“这个东西你认识吧。”
“是的,非常眼熟,可我记不起在哪见过。”
“你能想起来的,如果打开的话。”
我接过盒子,是的,非常熟悉,无论是重量、形状和质感。它外表缕刻的花纹代表一样事物,可代表什么呢?有种东西在我的脑海中呼之欲出,到了口边却忘了。
盒子镶得很牢固,我的手自然而然地去摸盒边的机簧,这个盒子我一定接触过。
盒子开了,往事潮水般一浪一浪地冲进来,冲进我的眼睛,冲进我的大脑,冲进我的心,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所有断开的链子,正一个一个地接起来。
轻信、彷徨、屈从,秘密的见面,书信,计划,以及一个月前的车祸。所有的东西都连在一起,象噬人的巨兽咻咻地直扑面门,让人无法思考无法呼吸,我痛苦地抱着头蹲到地上,发出暗哑的低嚎。
一直以公正自居的我却有另一种生活,如果永远失忆该有多好,彻底忘记那段该死的往事。
命运是不可逃避的,当你以为走出泥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深陷其间!
“天哪天哪!”我喃喃自语。
“你慢慢想吧,我可要回去了。”帕西法尔转身向别墅走去。
“你还要继续杀人吗?!”我抬起头。
“当然。”他象听到一件最滑稽的事一样笑起来:“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将他们杀光。”
我趴在地上就象已经断了气:
这可怕的事还要继续,周围的朋友还要一个一个地死去,胆小、还有媚娘,yucca也难逃一死吧,如果让帕西法尔这样的人控制了局面,还有谁能活下来?
我回到大厅已经是下午,yucca关切地说:“你怎么了?脸色比早上更坏了,zeng虽然死了,你还是要保重自己。”
我无言地点点头,她哪里知道,我就是这出惨案的凶手之一,虽然没有亲手杀人,我的手上却一样地染着鲜血。
“你刚才去哪了?吃饭也没回来,我还以为你也殉职了呢。”胆小微笑地递给我一个三明治,满脸的信任。
“我只是去湖边散步。”我轻声说,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我们继续讨论吧,大家都到桌旁坐下。”
Summer站起来:“我觉得zeng的死与其他人不同。edwardzhu总是单身一人在野外行走,下手的机会比较多,花间独酌这个人比较讨厌,被杀是活该,anita_xx我怀疑是被人灭口(这到灭口两个字的时候,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但zeng却有些不一样。
昨天和zeng一起上楼的有帕西法尔、multivac和岚,同时有四个人在楼上,出现响动容易被发现,而且每个人的房间都是单间,门锁也很牢固,给破门而入增加了难度。”
格雷斯打断他的话:“zeng是喝了杯里的水中毒死的,只要将毒药事先放在杯子里就行。”
“我知道,”summer不耐烦地说:“我的意思是,杀zeng有难度,这个人却非杀她不可,还很容易地杀死了她。由此可以证明:一、这个人和zeng非常熟,甚至是她很好的朋友,所以才不会设防。二、zeng无意中得到了这个人的某些证据,这些证据比较晦涩,也许zengg还没意识到自己得到的是可以定罪的证据。”
胆小的眼睛从镜片后凝视summer:“那你的意思是......?”
“媚娘!我的意思是媚娘就是杀死格雷斯的凶手!”因为气愤,summer指着媚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倒觉得你比较象凶手啊。”又是不冷不热的死跑龙套的,“你总是很热情的样子,连名字也是,不过物极必反,谁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看看这几天你的投票名单,每次都那么乱,有时候还说一套做一套,没准你就在混淆我们的视线。我相信媚娘是好人,她投谁我就投谁,如果她要投你,嘿嘿……。”
“好了,别争了。”媚娘站起来:“我不求得到大家的谅解,但求无愧于心,summer投了我,我很难过,但我却不准备反投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凶手,而不是互斗意气。关于这次的事件我想了很久,所有人的死亡时间大致是这样的:
第一天,人员全部到齐,edwardzhu被杀。
第二天,zeni被投票,花间被杀。
第三天,红莲被投票,anita_xx被杀。
第四天,玫瑰灰被投票,zeng被杀。
今天是第五天。
也就是说在五天之内一共死了七人,全部都是好人,除了yucca,还剩下九人。按纸条的说法九人中有四个凶手,如果这一次再投错,好人与凶手的比例将是四比四,但凶手还拥有一个杀人的机会,那么好人与凶手的比例成为三比四,凶手将胜出,所有的人都将死去,应该说所有的好人都将死去。善良无辜的人们,请用用你们的智慧,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胆小点点头,赞同媚娘的话,其他的人也在深思。
summer依然一脸的抵触:“那你打算投谁?”
“格雷斯。在开始的时候就觉得她行为怪异,一会胆怯得象只小鸟,一会又坚强得象块钢,这种人始终无法取得我的信任。”媚娘说完在格雷斯的面前放下自己的一票。
“说了跟你投。”死跑龙套的也在格雷斯面前放下一票。
“还说你不是凶手!我怀疑你和死跑龙套的两个都是凶手!因为好人是孤立的,不知要相信谁,只有凶手知道内情才会互相信任!”summer说:“媚娘一定是凶手,请大家一起投她的票。”
我的心痛到要撕开来,只想大喊,不是不是她不是凶手,我才是!
可我喊不出来,活下去的强烈欲望扼着我的喉咙,不能发出声音,所有的声音在喉头压到破裂。
Yucca关切地说:“黑衣你的脸色太难看了,病了?去休息一会吧。”
我无力地摇摇头,是病,不过是心病,你们越关心我的病越重,愧疚能将人从内部压死。
“投帕西法尔!”一个声音从镜子里响起,是玫瑰灰。已经不再那么忧郁,脸色平静,目光严肃,又有点象平时的她了。
“投帕西法尔,”玫瑰灰如是说:“我觉得他的嫌疑最大,但却找不出证据,就当是相信死人的直觉吧,或者是作为误投我的歉意。”
“好,我相信玫瑰灰。”格雷斯在帕西法尔空座位前投下自己的一票。帕西法尔从昨天起就不再参加这个投票会,明天中途离开的人没有一个回来参加投票会。昨天剩下人的有投票权的我、胆小、格雷斯、媚娘、死跑龙套的、summer,还有不能投票的yucca和已经死去的玫瑰灰。
胆小犹豫着,看看格雷斯又看看帕西法尔的空座位,终于在帕西法尔的座位上投下一票:“好,我也相信玫瑰灰。”
媚娘轻声说:“黑衣,只有你了。”
“啊。”我随口应到,有谁看得出平常模样坐着的我,已经汗湿重裳,两脚软得撑不住自己的重量。
投谁?
投格雷斯?其他的人都得死,不行,我不能让他们死。
投帕西法尔?再怎么样他也算是我的“同伙!”
投一个不相干的人吗?让别的人重投?
这张票现在如同有千斤重,坠到手骨生疼也拿不起来。
格雷斯笑了笑:“黑衣,你想投谁就投吧,虽然非常的想活下来,但是万一不能,我也能坦然接受死亡。anita_xx不是死了吗?玫瑰灰死了,zeng也死了,还有edwardzhu、zeni、花间、红莲。他们都死了,不是吗?“
是,他们都死了,还要继续死下去吗?帕西法尔,你一定躲在某个角落得意地冷笑吧。
所有的人一个一个地死在你的手下如同麦子倒在镰刀之下,镰刀刈麦的时候发出的一定是如同你现在发出的冷冽的嘲讽吧。
无法挽回,却能阻止,帕西法尔,现在轮到你了!
我放下票,在帕西法尔的空座上。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大厅里的闹钟嘀哒嘀哒,象在不停地说:“改投改投。”
不,不能改投,就当是承诺,就当是不可改变的诺言。
诺言?好象在什么时候对什么人许下过诺言,但我总在忘却。
每次的承诺都真心实意,却又有那么多不可实现的借口,背叛承诺的时候心会痛吗?如同放弃了国土的国王,我们放弃的是作为人的骄傲。
十一点,我如释重负,不再有选择了,没有选择的生活其实更轻松。
帕西法尔在哪里?我们无须寻找,镜子里能看见他。
果不其然,帕西法尔出来了,不愤怒,不惊慌,不悲痛,他笑,嘲讽地笑:“终于找到我了啊,你们可真够逊的。”
我们沉默,确实,如果不是有我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如果他自己也参加投票,他今天不会死,最少不会死得这么容易。
“你!是!下!一!个!”他一字一句地说完,身影渐渐淡去。
“谁?你说的是谁?”我凝视镜子。
他的笑容诡异,带着诡异的笑容彻底消失在镜子的深处。
媚娘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媚娘!”
(十)死亡
“媚娘。”我弯下腰握住她的手,意外的,她竟然还有微弱的脉搏。
“她还没死!”我大喊:“快救救她!她还没死!”
无意识流下的满脸眼泪是难过?还是喜悦?
格雷斯将她翻过来,一支驽箭深深地插在她的左胸,离心脏非常近,万幸的是没有正中心脏。
yucca拿来急救箱,药品虽然很完备,在这几天的事件中却没有派上一次用场,每次事故都发生得那么迅速,没有任何转栾的余地。
“纱布、绷带、止血药、消炎粉……”格雷斯低沉而坚定的说。
yucca手忙脚乱地递着格雷斯吩咐的东西。
“胆小,你按着她的肩,黑衣,你扶着她的腰,死跑龙套的也来帮忙,注意,别弄伤她。”
“你是要……?”
“我要将箭拔出来。”
“可这太危险了!”
“不拔更危险。”
别无他法,我们这里只有格雷斯算半个医生。
“好,我要开始拔了!”格雷斯喊:“一!二!三!”
一声轻响,箭应手而出,血象喷泉一样喷了我一头一脸,热乎乎的血,带着浓烈的腥味,生命的腥味,生命就象这血液一样充满着怪诞的活力。
媚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又昏了过去。
云南白药不停地倒又不停地冲走,血根本止不住,最后不得不将沾满药粉的纱布象塞瓶口一样塞在伤口上,再用绷带压住。
血终于止住后,媚娘已经躺在一个血洼里,全身都被染成鲜红,只有脸白得象一张纸。
“可以了吗?格雷斯?”
“不行,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你一点把握也没有?!”我不敢致信地看着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你还敢拔箭?!”
“没办法,”格雷斯蹙着眉:“这支箭是有毒的,虽然毒性不是非常大,但如果拔慢了一样会渗进心脏。”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格雷斯。”
“没什么,希望媚娘吉人自有天相。”
当晚我守在媚娘的床边,她上半身都包在绷带里,象个破碎的娃娃,虽然昏迷着,依然紧锁眉头,忍着很大的痛楚。
“熬过今天晚上就会好很多。”我想着格雷斯的话。媚娘,你一定要坚强。
媚娘低低哼了一声。
“媚娘,你醒了吗?”我紧紧盯着她的脸,等她的眼睛睁开。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她呻吟着,汗水从美丽的脸上不停地滴下来,头上的青筋象狞恶的蛇一样在皮肤下若隐若现翻滚扭曲。
“你不会死的,我不让你死。”我拉着她的手,试图安慰着她。
她好象慢慢平静下来,平静了没几分钟,呻吟猛然变成了号叫:“好痛啊!好痛啊!”
我站在床边只觉得整个床都在颤抖,强烈的痛摇撼着她,从内到外,死亡的阴影在房间里逐渐沉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媚娘!媚娘!”我在她耳边高声唤。
她根本听不见,头一味拼命乱摇,长发上沾满了凝结的血块又被汗全部浸湿,散着说不出的气味,眼睛大睁着象瞪着谁,其实什么也没看,一双手因为痉挛不停地抽搐,喉咙里嗬嗬有声,叫嚷着一些听不懂的胡言乱语。
我心底一沉,知道她已经不行了,失血过多,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消耗完了她的生命,死亡已成定局,只等最后一刻。
“帮帮我。”。
“什么?”我忙把耳朵凑上去。
她凝视着我,我再凑近一点,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但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已经死了。
谁说死亡是庄严的,他一定没有见过真正的死亡,死亡将所有尊严毫不客气的剥去,让死者赤裸裸地面对活人的嘲笑。
媚娘死了,在生前,她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女人,但现在,却裹在一堆血淋淋的布片里,焦枯着面色,散发着恶臭。
打开窗,夜里纯净的空气扑面而来,更显出屋里气味难闻,我趴到窗台上拼命呕吐。
死亡竟然这么的恶心!
“是的,太恶心了。”
“谁?”我惊醒似的回身。
是岚,那个顽皮孩子似的岚。
“是你?”
“是的。”岚已经完全收起了平时的嘻笑,在门口半明半暗的位置看上去,如同神一样的莫测。
“是你杀的媚娘?”我虚弱的问。
“是。”
“为什么让她这么痛苦,她并没有得罪过你。”
“是因为你啊黑衣。”
“因为我?”
“是的,只是为了告诉你,死,并不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你疯了!”
“不,你才疯了。你为了所谓的正义牺牲了自己的同伴。也许你还想牺牲你自己?看看媚娘吧,看看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愿意这样死去吗?你愿意自己的灵魂在黑暗的深谷永远孤独的行走?你有这个勇气面对这些事实,担负这些责任吗?”
我无力地坐到地上:“不,我不能。”
“你当然不能,一个人的力量能拯救人类吗?”
“我没想拯救人类,只想救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岚沉思似的重复:“黑衣,你还记得multivac说的话吗?就是在她决定弃权的那天说的话。“
“记得,她说这是个疯子的游戏,轻视他人的生命,是只有疯子才能做出来的行为。”
“对,其实她说得非常对,我们有什么理由站在这里决定别人的生死呢?因为我们是大多数?因为少数人必须为多数人作出牺牲?死去的那些人不是生命吗?他们为什么必须死去?黑衣,你已经在貌似公正的外表下杀死了许多无辜的人!”
“那……那是因为……。”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虚弱,他说得对,我找不到可供解释的借口。
“是因为那些人和你不熟?是因为他们的牺牲有价值?还是因为……因为你对别人的生命其实根本不屑一顾?!”
“不!不会!我在乎别人的生命,否则就不会这么痛苦。”
“是在意自己心中的痛苦吧,为了安慰所谓的良心,得到所谓的平静。”
“也许。作为个人,毕竟无法超越世俗的道德。”
“如果,”岚轻轻地说:“如果,这本来就是个没有道德的社会呢?”
“没有?”
“想想看,没有束缚,没有压制,一切都随心所欲。看看自己的心,你现在最终的想法不就是,活下去?”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有一种催眠的力量,活下去,多么诱人的三个字,在这个喧嚣热闹的世界上活下去,没有痛苦的活下去。其他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自己快乐就好了。
只要自己快乐就好了!
“对!你说得对!”我也以一种低低的声音回答他,低到仿佛没有说,不过我知道他能听得见。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相视而笑,这是同谋之间暖昧的微笑。
就在这一笑之中,达成了一个杀戳的共识,房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今天的投票你去不去?”我问岚。
“不去了,已经没意义了,不是吗?所有一切都成定局,这些人不过在苟延残喘。”
“他们还有机会。”
“机会?”岚冷笑:“机会是我们给予的,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这样吧,”我笑了笑:“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怎么给?”
“你投我的票,看看有没有人跟。”
岚眯着眼睛打量了我好一会:“你还存着什么样的希望?”
我笑得坦白又真诚:“没有,你不是说没有希望了?”
“好吧!”岚转身离开,远远地扔过来一句话:“我一定会去的!”
一丝刺痛将脸上的笑容定格到苍白,被砍下的肢体难道还有知觉?已经决定扔下重负为什么还会感得疼痛?
将一切的疯狂都归于冥冥的命运,我不要决择,也不要权利。忽然明白了帕西法尔的想法,明白他为什么不利用最后的机会来救自己:为自己的生命做任何事都能被理解,却不一定会被原谅,不能被自己原谅。几千年的道义的束缚,缚住了帕西法尔的手,走向死亡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
(十一)结局
所有人在桌边坐定,这里指的所有人除yucca之外,还有天生胆小、岚、summer、格雷斯和我五个人,multivac除了在吃饭的时候露一下脸外,平时都看不见她,死跑龙套的也没有来,媚娘的死估计对他的打击比较大。
坐着的这些人脸色苍白,精神颓丧,简直象地狱的幽灵,他们还是他们,我的朋友们,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身体,只是心变了,持续不断的折磨将勇气消耗殆尽。我瞄了一眼胆小,外表依然平静,服装依然一丝不苟,但他的眼神变得闪烁,失去了平时的沉稳。你的自信呢,胆小,是为了死去的人在内疚吗?还是为自己的生命担心?
我忽然想放声大笑,在看穿了他人内心的时候,人会拥有一种优越感,仿佛能够掌握他人的命运。这些曾经的朋友,再也得不到我的敬重和热爱,一切都交给上苍,你们还有一次机会,岚,快投我的票吧。
胆小清了清喉咙:“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投票,请大家请开始。”
“好,我投,”一马当先的又是summer,这个热情过度的家伙,要不是因为智力太差,也许早就被推出来了吧,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唯一的解释只能说傻人有傻福。他将票放在死跑龙套的的空座上:“上次没投帕西法尔的有媚娘、我和他,我不是凶手,媚娘也不是,那他就一定是。”
岚的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杀人本来是惨烈的事,现在却正在变成一场闹剧。
“我就投黑衣吧,理由你们都说过好多次了。”岚一本正经地放下票,眼神里却闪着捉狭的光。
“我投岚。”格雷斯放下自己的票:“他基本没投过票,这次却对投票相当热衷,我怀疑他是凶手,因为帕西法尔的死感到自危。”
格雷斯很聪明,太聪明了,太善于保护自己反而容易犯错误,在真象的门前一次一次地走过,有意无意地走过。
“胆小,你呢?”
胆小沉着冷静,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不过这次的比赛太不公平,双方悬殊太大,人,怎么能和神斗?何况这次与之相斗的是让神都束手无策的数万年来人类积累的劣根?
“有一个我不愿意怀疑的人非常可疑,但现在,我不得不坚持自己的怀疑。”胆小看着我说。
难道他已经猜出结果?我在心里说,你投吧,放心地投吧,只要你投了我的票,我愿意承认失败自动沉入地狱。
“那个人你不大熟,就是multivac。“
multivac?天哪,胆小,你终于走进了分析的死角,掉进了过度聪明给自己设立的圈套。
multivac,算是这里面唯一明智的人吧,如果她知道现在的结果会不会痛哭呢?
她应该不会痛哭,只会大笑,疯狂的时刻做疯狂的事是正常,一贯的清醒倒是反常。
反常的multivac被消灭。我冷冷地想,将自己的一票也放在multivac的空座上。
时光在走,我听到它在别墅外穿着鹿皮靴囔囔走过,我听到它在隔壁踢踢踏踏地走过,我听到它在客厅里跳跃着走过,它在走,不留恋不回头,我们在愁眉苦脸也好在欢声高唱也好,时光已经毫不停滞地走过了。
时光在走,大厅里的人在痛苦,而我,知道自己已经赢了,所有的一切,没有什么能再束缚我,包括岚,包括那个莫须有的恶灵。
恶已经在我的心里集结,我与恶溶为一体,其他的,只是手段与目的。
十一点,钟声,为什么会有钟声?不,不是钟,是镜子,镜子里的一声脆响,象一声绝望的呻吟,赢了,我们赢了,还剩下六个人,三个是凶手,我们还有一次杀人的机会。多数票掌握在我们手中,好人不再有翻本的机会。
“没想到吧,胆小,我才是凶手。”我微笑地对椅子里的胆小说。
summer已经仰面死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的血,喷了我半脸,我现在的样子一定象食人怪物一样的狰狞。
胆小坐在椅子里,看着我,带着说不出的眼神,有惊讶,有绝望,更多的是……悲伤,被出卖的悲伤。
他轻声说:“黑衣,你有没有被最亲近的人出卖?”
“没有。”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
“让我来告诉你,那种感觉就是,虚。”
“虚?”
“什么都是虚的,原来世界上,本就不存在信任这种东西。”说完,他猛地扑倒在桌上。
我扶起他,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餐刀,餐刀柄还紧紧握在两只手中。
“为什么?”
他已经不能回答我,带着这个秘密永远地走了,我对着他的尸体好一阵出神。
等我转过头,大厅已成了屠场,岚和另一个杀手——死跑龙套的(这也是一个不容易被识别的人)在杀了summer之后又杀死了格雷斯,现在正准备杀死yucca。
“等等!”我说。
yucca坐在那,一把刀寒碜碜的抵在她的喉间,是死跑龙套的的刀,她含泪看着我,恐惧写在她苍白的脸上,写在她瑟瑟发抖的唇上。
“别怕,yucca。“我喃喃低语,慢慢地伸出手,慢慢地握住刀柄,慢慢地夺过刀,慢慢地将刀挪开,yucca的脸象初春的湖面,冰正在化去,恐惧在消褪。寒光一闪,她的头颅已经平平地飞到了壁炉上,一个将要绽开的微笑凝固在唇边,它是再也不会绽开了。
“黑衣!”岚尖叫。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我笑。
销完假继续上班,院长很高兴我能这么快回来,一个星期前的狂燥混乱全都消失,我正在变成一个越来越趁职的法官。
“看来休假对你真有用处。”院长拍拍我的肩。
“是啊院长。”我点头。
“对了院长,同事们好久没一起玩,去你的新家搞个聚会怎么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