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恒升玉器店内,白胖的老板眯着老鼠似的眼睛盯着王红兵脖子上的玉石和铜锁。
“只卖这块玉?可这玉的色泽不是太好啊,并不是一等的好玉。”老板对王红兵打量一番,试探地说,“最麻烦的是,要把锁打开,这锁可不是一般的锁,不好打开的,这样吧……”他顿了顿,“这玉,我给你五千块钱,我可是开了天价!”
五千块!够一年的学费了和生活费了,犹豫了一下,王红兵最终点点头,算是交易达成。
一小时左右后,王红兵拿着项圈、铜锁和现金,离开了玉器店。感觉脖子好像轻松了很多,但心里的沉重感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听父母说,铜锁、玉石都是祖传之物,玉石却被自己卖了,卖了玉石,怎么和父母交代?
舍不得钱坐公交车,他就一直恍惚地向学校走着,路灯相继亮了起来,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耀,五彩的灯光让他感到自己距这个城市好远……
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宿舍早就熄灯了,爬到了五楼,又是一阵晕眩;上次体检,医生让他注意营养,营养?营养要钱啊。站在楼梯口,他歇了一会,摸摸口袋里的钱,暗暗下个决心:明天奢侈一下,买两个馒头再去食堂炒个菜!仿佛闻到了菜香,他咽了一口唾沫。
透过走廊窗户透进的月光,他慢慢地向501走去,黑暗中,他看到宿舍门口好像有个模糊的身影。
“是你吗?回来就好~”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身影伴着声音开始靠近他。
那声音虽然很柔媚,但在黑暗中发出,又带了一些回音,不由让人感到几分阴森。
“你是谁?”王红兵觉的背上发凉,男生宿舍怎么会有女人?而这女人的声音又那么的陌生!那么阴冷!
那身影并不答话,快速地从王红兵身边一擦而过,一阵掺杂着香气的霉味扑鼻而来,就在这一瞬,王红兵清晰的看到黑影中两点幽幽的绿光。
“你是谁?” 王红兵猛地转身并大声叫道。
“哎!真的是你啊~”,楼梯道里除了这个带了几分回音的声音,再无任何动静。
王红兵愣了好一会儿,才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刘里的呼噜声停住了,蒋冰翻了个身;一定吵到别人了,王红兵有点不好意思,便握住钥匙,轻轻地拔下,他怕钥匙的响声再吵醒别人。
“妈的,谁呀,吵死了,这么晚才回来!”是曾海的声音,虽然很小,但仍很清晰地传进王红兵的耳朵。
早上十一点多,王红兵被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声叫醒。他起身想和张力、刘里讲一下昨天遇到的怪事,可俯下头去后,才发现宿舍里只剩自己,大概都去食堂吃饭了。
洗漱一番后,他也离开宿舍向校外走去。
大概是因为周末的缘故,校食堂的电视播放的午间新闻,吸引了一大批男生,“位于市中心的恒升玉器店,昨晚发生命案。店主和保安共三人,都死在店中,嘴巴都呈半张状,脸部肌肉扭曲,警方推断死者死前经过剧烈挣扎,死因尚不清楚,初步订为他杀。死亡时间是今日凌晨0点左右。根据店员们的盘查,店内一颗碧绿色的水滴型玉坠不翼而飞。此玉坠于昨天晚上七点左右,店主从一年轻人处购得,但警方查看监控录像发现从昨晚七点以后的录像带放出的全是黑色画面。此案被列为我市重案,警方在进一步的调查之中。”……
买完馒头后,王红兵回到食堂,想实现昨天的愿望――炒个菜,自己确实也有一个月没见油水了!
食堂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在吃饭,电视里正播放《猫和老鼠》,几位女生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看着菜谱,他犹豫了半天,点了一个炒青菜,虽然是最便宜,可也要3块钱呢!菜炒好的时候,曾海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挤着一只眼睛:“王红兵,你小子,不错啊!听说申请特困补助了?啧啧,特困生还炒菜呢!哎!日子不错呀!下次,我也申请个特困去!”
几个女生把目光投向王红兵,王红兵局促地看着曾海,想解释一下,但曾海尖锐的话又来了:“为搞个特困名额,对我们全班人撒谎,这事你也做的出来!”说完,扬长而去。
看着碗里的青菜和周围诧异的、轻蔑的目光,王红兵感到一种悲哀从心底升起,他明白曾海因为嫉妒在撒谎、在众目睽睽之下撒谎诋毁自己!从大一时,特等奖学金被自己拿到后,他就一直敌视自己。
回到宿舍的时候,张力、蒋冰、李春来、刘里、曾海五人正围在一起讨论午间新闻播放的凶杀案。王红兵踏进宿舍后,就一直低着头,心情糟透了!他匆忙收拾几本书,准备去外面看书。
“红兵,你昨天去哪啦?那么晚才回来?”刘里见他进来,扭过头,和他打个招呼。
“我,我,我出去卖――,哦,办事情了。”王红兵脸红了起来,话刚说完就准备出门,曾海一把拉住王红兵:“兄弟,去哪儿呢!中午的菜烧的怎么样?我准备和你一起吃,谁知,你点了个烧红烧肉后,就竟然不理我了!”
王红兵还没答话,曾海又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大叫到:“快看啊,洗澡的时候,他还要在脖子上包个毛巾,现在,他竟然把脖子露出来了,快来看,这家伙的脖子是不是有个裂缝。”说完,还装模作样地盯着王红兵,“啧啧,脖子上真有个裂缝!还挺大的呢!”
张力一把曾海推了过去:“曾海,你积点口德好不好?”王红兵倒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挣脱曾海的拉扯,夺门而出。
出了宿舍后,王红兵一点学习的念头也没有,夹着书,他沿着校园的小道漫无目地晃悠着,虽是下午,但阳光依旧很明媚,路边树叶被微风轻轻地抚动着,发出轻轻的响声,有点像王红兵心底的哭泣:特困补助?红烧肉?脖子上的裂缝?……曾海每一句刻薄的话都在耳边不住的回响;父母沧桑的面孔也在眼前浮现。毕业,还遥遥无期啊!
不知不觉,他已经穿过热闹的咏荷园,到了废弃的实验楼下。
由于是废楼,很少有人到这儿来,楼下大片大片的杂草旺盛地疯长着,竟有半米高。他找个角落,躺在杂草上,虽然削瘦,但一米七八的个子还是压倒了一大片杂草。
盯着蓝蓝的天,他声嘶力竭地吼了几声,感觉心里舒服多了,闭上眼睛,他细细品味青青的草味儿,……突然,他闻到一股发霉的香气,宛如昨天晚上的那个……,心念至此,他慌忙张开眼睛,映入他瞳孔的是另一双眼睛,一双正看着他的眼睛、一双盈盈然的眼睛,似乎蓄满了泪水,清清澈澈、凄凄楚楚,似乎带着无尽的苦衷!王红兵被吓了一跳,急忙坐起,一个古装女子,正站在他旁边俯视着他。
这香气像极了昨天晚上的气味,掺杂着些许害怕,王红兵吃惊地问:“你,你,你是谁?”。
那女子却答非所问:“我等你这么久了,你才来,郎君,你的‘观音泪’呢?”声音如人一样娇柔,一样让人疼惜。但王红兵听后,却感到背上在出汗!
“什么郎君?什么‘观音泪’?”王红兵站起来,他想立刻离开这个女子。
那女子听完这话,晶莹的泪滴夺框而出:“你还在怪我没把它收好么?”声音夹杂着哽咽。
王红兵躲躲闪闪地用眼的余光瞟了一下那个女子,只见她睫毛上真的挂着泪滴,王红兵有点慌了!走还是不走?还没等他答话,就看到一条手腕粗的大蛇在草丛中飞快地向那女子游去,“闪开!”王红兵一下子把那女子拉到一边。蛇也好像受了惊吓似的,匆忙游进另一个草丛不见了。
看到自己正拉着那女子的胳膊,王红兵一下子丢下那只胳膊,丢下后才想起:那胳膊就像一根光洁的大理石,冰冷冰冷的!
“郎君,你不怪我了?”
这下,王红兵明白了,这女子是在称呼自己为“郎君”呢,这女子可能是神经病人呢!想到这儿,他抬起头仔细地观察这个女子:
这女子好美!长长的黑发披泻在肩上,皮肤又细又白,像刚出蕊的花瓣,粉粉的、娇娇的。她的鼻子秀气而小巧,嘴唇的弧度美好而轮廓清晰,像古代仕女图里的小嘴。她穿着件雪白雪白的长衫,肥大的袖边绣了很多粉色的小花;一条翠绿翠绿的长裙与草色几乎混为一体;那腰肢纤小得不盈一握……,整个人就像一只才出水的荷花!
他怜悯摇了摇头: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就神经错乱了?看她穿的衣服都是道具!真是可怜!于是,他叹了口气,比起那么多不幸的人,自己够幸福的了!最低,自己是健康正常的!何必自找烦恼!
轻轻的,他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在那儿?你是艺术系的学生吗?”对女孩子,王红兵这是第一次这么温柔又这么自如地说出话。
“我?名字?家?郎君,你不记得我了吗?不记得我们的‘竹风轩’了吗?”
王红兵傻了眼,她脑神经真的有问题!怎么办?
那女子幽怨地把目光调到旁边的草丛里去,那儿,有对小黄蝶在上下追逐,忽隐忽现。
“你在看那蝴蝶吗?”王红兵问。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女子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话。
王红兵又叹了口气,“和你讲你也不懂,你出来了,父母一定很着急。”
“郎君,你知道的,我没有父母。”那女子从脖子上拉出一个东西,“这是你送我的,你还记得吗?”
王红兵睁大了眼:她的脖子上坠着的是一个翠绿的玉坠,捧在她手里简直就像一滴翠绿的水滴!和自己的那颗玉坠一摸一样!不过,她的话让他很糊涂:我送她的?这女子到底是谁?
“你今年多大了?”
“郎君,你听,柳儿在唱歌?”
“你今年多大了?”
“郎君,你的‘观音泪’呢?原来一对啊!”
“我的,卖了。你家在哪儿?”
“郎君,你把它丢掉了吗?都是柳儿,她一定吓到你了?你才丢的。”
“我没丢,卖了!柳儿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郎君,你想起柳儿了?这么多年,都是柳儿在陪我。”
……
王红兵拍拍脑袋,发起愁来,根本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和她对话!看样子,只能通知校派出所了。
黄昏的景致是迷人的,灼热的太阳已下山了,晚霞使整个天空红成一片,映得人的脸和衣服也都成了粉红色。
“你跟我走好不好?”王红兵想把她送到校派出所。
那女子淡淡一笑。王红兵带着她走出草丛。
“想回家吗?”王红兵边问边回过头去,身后空空的,只有草丛在轻轻摇摆,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
“哎――你在哪?”他边急着大声叫边回到刚才的草丛边,他担心一个女孩子在这儿,如果被刚才那条蛇咬了怎么办?在者说,一病人单独走动,难免会发生危险啊。“奇怪,怎么会这么快就走掉了?”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找,但找了附近她可能隐身的任何一个地方,就是没见人影。站了好一会儿,王红兵只好一个人走开。
实验楼的这一面墙壁上,2米多高处有一个破旧的小窗,窗户底下的草儿更是旺盛,草丛中还星星点点的有几朵白色的小花。大概是因为这座废弃的试验楼采光不好,虽然是白天窗口里头依旧很暗,两个古装女子正在窗口谈话:
“小姐,他在找你呢,他还担心你被蛇咬呢。”一个绿衣的女子说。
“柳儿,你不可以吓到我郎君。”说话的正是刚才的那个绝色女子。
她旁边的绿衣女子,看模样,年龄比那绝色女子要小一点,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梳着丫鬟髻,一脸的忠诚和谦卑:“是,小姐,奴婢知道。”
“郎君一定是怪我把‘观音泪’丢了。我该怎么办?郎君也不认得我了么?刚才他问我,我都答非所问呢!”那女子喃喃不已。
“小姐,不会的,李少爷怎么会忘记你呢!你答非所问,他也不会怪你呀!”绿衣女子说完,“嘶——”地叫了一声,一条手腕粗的长蛇从她脚下一下子腾空跃起,正是刚才那一条两个女子也瞬间消失。
窗口边缘一堆碎石依旧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王红兵是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实验楼,从离开实验楼到实验楼从他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他也没看到那个神经有问题的女子,进了宿舍后,他发现只有张力一个人在宿舍,他正一肚子疑问呢!就一反常态,主动说道:“嗨,老大,我今天下午遇到一个神经……”,张力扭过头,却打断了他的话:“红兵啊,下午我去教室找你去了,你不在,中午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曾海就是那种脾气。你真的得到特困名额了吗?怎么这么快?如果得到那真的是太好了。”
听了张力一番话,王红兵什么心情都没了。
“你刚才说你下午遇到了什么?”张力接着问道。
“没遇到什么。我也不知道特困名额的事。”王红兵淡淡地说。
张力却没感觉王红兵地情绪变化。继续说:“对了,昨天,我好像看到你脖子上挂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很奇怪呢!什么时候买的?今天怎么不见了?”
“一块玉石,我爹给我的护身符,昨天被我卖到玉器店了。”王红兵平静地说。
“卖了?玉器店?”张力想了想,脸色开始郑重起来,“喂,是不是卖给‘恒升玉器店’啊?”
“是。你怎么会知道?”王红兵有点奇怪。
“恒升玉器店都上了新闻了!昨晚那里发生了命案呢。”张力就详细把新闻里讲的情况讲了一下。王红兵听后,不觉心跳加速,一下子呆坐在凳子上,“命案”!。
张力见王红兵坐着发起呆来,就拍拍他的肩头说:“你瞎担心什么?没关系,与你一定没关系!玉器店丢的是碧绿的玉石,而你的是黑色的,更何况,玉器店一天进出那么多人,又不是你一个!”
站在阳台上张望了一会,张力看了看表,说:“红兵,我约了丽妍,我要去找她了,不能让她等我啊,我出去啦。”
王红兵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呆坐着。
晚上十一点多,宿舍已经熄灯。
除了张力因约会还没回来外,其他五人都已经躺在了床上。
刘里、蒋冰、春来三人正投入地谈论陈洁今天的衣着和发型(因为陈洁的美丽是宿舍永不厌倦的话题),而曾海大骂陈洁像个招摇过市的花瓶,引来刘里等人强烈的反对。
王红兵闭着眼睛,没心思听他们的谈论,一会儿想那个神经有问题的女子是不是蛇咬了,天黑了,回家了没有,他真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拉着她的手,要不然也不会自己跑没了;一会儿又想到曾海的话;一会儿又想到恒升玉器店的命案,怎么会那么巧,自己刚卖了玉,那儿就除了命案?……
迷迷糊糊中,隐约又闻到昨晚的那种夹杂着香气的霉味,他猛地睁开眼睛,透过窗外的月光,他看到床外赫然的一个俯下身来的身影,正在摸索自己的身体!让他心里发毛的是:触及他肌肤的正是梦中的那只骷髅手!而且,自己住的是上铺!怎么会有人这么高?这人绝对不是下午遇到的那个女子!绝对不是!
他想问你是谁,但张开的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哑了一样!身体也动不了,不一会儿,他就感到呼吸困难,耳朵里也开始出现蜂鸣声。他感觉自己快死了,痛苦的窒息让他艰难地用头挪动枕头,希望能得到下铺曾海的注意,哪怕是叫骂。
可是,他们对于王红兵的沉默早已经习惯,所以都没在意他细微的动静,更何况,他们也渐渐开始入眠……
宿舍中的白雾渐渐弥漫起来……
通宵教室里,丽妍捧着从张力脖子上摘下的玉佛像,对着那条笔直的裂纹发呆。张力则想着王红兵与恒升玉器店的事。
“不行,我要把佛像带给我爷爷看看,我看这裂纹不像是摔出来的,可能是撞到什么东西,伤了它的灵性。”看了快半个小时了,丽妍终于说话了,“你告诉我,玉佛摔下来之前你看到了什么?”
张力听到丽妍说玉有“灵性”,并一本正经地问自己,就在心里面笑个半死,都什么年代了,丽妍这小东西还讲出玉的灵性。张力忍住笑,“认真”地说:“我呀,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鬼呀,长长的舌头……”
“哎呀!人家和你讲正经事啦!”丽妍见张力敷衍自己,便有点撒娇地说。
“可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呀,就看到我们宿舍那个不爱说话的红兵脖子上挂了一把铜锁,铜锁上还锁了一个黒乎乎的东西,对了,他是山里人,他说是他父亲给他的护身符。我想摸一摸时,好像有个黑色的闪电一闪就没了,也可能是我眼看花了。”
听了张力的话,丽妍又开始沉默起来,这个佛像是她爷爷杨教授的好友“玉空大师”送给她的。据杨教授说,这个佛像受佛经熏陶了三年,极有灵性。
见丽妍又沉默起来,张力就拍了拍她可爱的脑袋:“回去休息吧,都快十二点了,明天下午没课,我陪你一起去找你爷爷怎么样?去请教请教是不是玉佛要自尽啊。”丽妍看了看张力窃笑的脸,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收起那块已有裂纹的玉佛像,站起来和张力一起走出通宵教室。
张力把丽妍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吻了一下丽妍的额头并嘱咐她上楼小心点后,丽妍便转身准备上楼,张力则仍站在楼道口看着丽妍的背影,他要看到看不见她为止。丽妍刚走几步,却又折了回来,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挂在了张力的脖子上,并轻轻地吻了一下张力:“猪头力,我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说完,转身跑进楼了。
张力受宠若惊看着飞奔而去的倩影,整个人却不停地品味着这意外的吻和话,好像觉得每一个汗毛孔都在兴奋地微笑!回宿舍的路上,借着路灯,张力看到丽妍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仍是一个玉佛像,虽然张力绝对不认为一个小玉坠就会保住一个大活人的平安(甚至觉得这个观点都有点可笑),但这颗小玉坠可是代表了丽妍关心自己的那份心情呢。想到这儿,张力不由开心地咧开嘴。
一口气爬到五楼,打开宿舍的门,张力隐约感到一种异样,但又说不出反常在哪,大概是宿舍太静了吧,一点声音都没有。五个家伙一定都睡着了,张力想到这一点,便蹑手蹑脚地向自己的床上挪去。
“啪——”地一声,在静静的宿舍里,这个声音异常地清晰。张力清楚地听出是自己脖子上的玉佛坠发出的。妈呀,老天保佑,可不要再是玉佛裂了,张力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一边打开抽屉找火柴和蜡烛。点上蜡烛后,张力连忙看脖子上的佛像,果然,玉佛又裂了,仍是笔直的一道裂纹。
三
周一,陈洁吃完午饭后,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当走到那棵老槐树下时,她不由地想到上周六遇到王红兵时的情景,凝视着水池中微微摇动着的荷花,不觉有点出神:王红兵虽然很穷但从来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包括自己,听说他大一时获得的特等奖学金早就寄回家还债了,生活费每个月只有几十块钱。又快交学费了,他怎么办?哎!他会不会拒绝申请特困补助?她习惯地摸摸自己的鼻尖,思考着。
慢慢地,她又将眼光从花朵移到水面上,水面有着小小的涟漪,冒着小小的气泡,水底可能有鱼。等水面的涟漪消散了,静止了。她呆住了,那静止的水面,有个模糊的倒影,一个古装女人的倒影,她站在水池旁边,衣服上都绣有花边,黑黑的头发映着一张美丽的脸:那张脸有着尖尖的下巴,小巧玲珑的嘴,眼睛大而半掩,她好像正在凝视水里的荷花,所以视线是下垂的,因而,那长长的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排弧形的阴影……
陈洁心里一惊,急忙抬头,水池边上哪里有人影?水池中荷叶依旧翠得耀眼,如盏、如盖地铺在水面上。她又去看水池中的倒影,倒影只有那娇艳欲滴的花,依旧是一朵朵半开的、盛开的、含苞的、欲谢的……,就是没有刚才看到的那女子的倒影!
陈洁觉得汗毛有点耸立,大白天,不会见鬼了吧?!
“陈洁!”背上突然多了一只手,陈洁吓得“啊——”一声尖叫。
“啊——”另一个尖叫声也跟着响起!转过身,见是文馨,陈洁捂着胸口问到:“吓死我了!你叫什么呀叫!”
文馨也拍着胸口,一脸无辜地说道:“拜托,大小姐、团支部书记大人、美女!大白天你那么声嘶力竭地惨叫,我都快被你吓傻了!快回宿舍啦,你姑姑打电话找你,我让她一小时后再打过来。”
因为姑夫总是在外面沾花惹草,陈洁的姑姑和姑夫十年前就离婚了,她姑姑一个人带着她表姐尹晨雅(后来又改姓陈,叫陈雅)过着很平静的生活,早几天,听说姑夫去世了。
所以,陈洁一听说是姑姑的电话,忙向拉着文馨宿舍跑去,边跑边说:“文馨,听我姑姑的声音怎样?没哭吧?”……
丽妍和张力这时也在附近散步,张力看到了飞奔的文馨和陈洁,就笑着对丽妍说:“看我的魅力大不大?她们怕招架不了我的魅力,落荒而逃啊!”
“去你的,死猪头!走找我爷爷去。”丽妍拉着张力朝教师宿舍区走去。
丽妍的爷爷杨教授在本校教中国文化这门课。他课余喜欢研究佛学,对经书研究颇深。朱智是他的业余学生,本校史学专业的研究生,平日里也喜欢研究经书,所以拜在杨教授的门下。朱智为人聪明幽默,深得杨教授的喜爱。
丽妍带着张力打开门的时候,杨教授正和朱智在客厅里讨论佛经“大悲咒”。
杨教授一见孙女出现在门口,便中断讨论,大声说道:“稀客,稀客,上次不是还说不来我这个迷信的老头的家了吗?”朱智则在一旁并没说话,一双闪耀着光彩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灵活的眼珠透着几分狡黠,眉毛整齐而斜向鬓角微飘,有点顾盼神飞的韵味儿。他认识这对,他在经常去宿舍楼附近去看那团云雾,当然也经常看到这两人腻在一起。
“爷爷!不和你斗嘴,我要请教你佛事呢,这是我同学张力。”丽妍指着张力说。杨教授连忙招呼张力进屋喝茶,对丽妍的话只是哼哼两声,他不认为他这个孙女会来请教什么佛事。
“朱智,今天这么帅气!”丽妍和朱智打个招呼。
朱智笑了笑:“我一直都很帅啊。”说完故意甩了甩自己那一头黑发。
张力心里有点小酸,他以前听丽妍讲过朱智,话语里满是崇拜。他偷偷打量着朱智,朱智穿着一条牛仔裤,白衬衫装裤子里,系了一条黑皮带,浑身散发的青春气息,一对炯炯发亮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你好,我叫张力。”偷窥人家被捉住,张力有点尴垰,走进客厅时,也和朱智打个招呼。
“你好,我叫朱智。”朱智大方地拍拍了拍张力的肩,“我认得你!张力。”
进到客厅后,丽妍掏出那块有裂纹的玉佛像:“爷爷,你看,好好的,玉裂了,有问题哦!”
杨教授接过佛像,嘴里咕噜着:“你这丫头,又搞什么鬼把戏!”但仍然仔细地看着裂纹,微笑地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朱智一见杨教授的神态,也伸过头,看了裂纹之后,朱智的脸色也变地严肃起来。
张力则实在不明白,堂堂一位资深的教授和优秀的研究生对一块有裂纹的玉坠子搞得那么严肃干什么,他们不会也说有什么“灵性”吧。
“你的那一个玉坠呢!”过了一会儿,杨教授向丽妍要另一个玉佛坠。
丽妍扭头看了一眼张力。张力暗暗叫倒霉:本来不想告诉丽妍这一个也坏掉了,到玉器店买一个相同的玉佛充数就行了,谁知她爷爷却要看,真是倒霉!讪讪地,张力从脖子上摘下昨晚丽妍送给自己的佛坠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杨爷爷,昨晚丽妍把玉坠放我这了,不过,被我不小心又搞裂了。”
杨教授也不答话,接过张力递过去的玉佛像便沉思起来,良久,杨教授才抬起头,问张力在玉佛像裂的时候,他都看到了什么或遇到了什么。张力重复了一遍两块玉裂的全过程。杨教授听完后,问张力:“你确信,你看到的是黒色的物体?”
张力想了想,说:“当时,我看到的的确是一块黑色的物体挂在我同学的脖子上,但那道光线不确定是不是幻觉!”
“那你昨晚回宿舍后有没有觉的异常?”杨教授问。
“宿舍很静,和平时好像有点不一样。”张力回答这个问题后,才突然想起昨晚感到异常的原因:刘里睡着后,呼噜声很大;蒋冰则会不时地说句梦话,而昨天晚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太静了!但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好像都很正常,只是他们赖在床上,闹铃响了,他们都不想起。
杨教授听了张力的回答后,和朱智交换了一个眼色,便一同进入书房。留下丽妍和张力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因为昨晚没睡好,王红兵、刘里等五人没吃饭便跑回宿舍睡觉。不一会儿,刘里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王红兵感到头有点痛,躺在宿舍的床上,不禁嘘了一口气,昨晚好像做了一个恶梦,但背后的刺痛让他怀疑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他记得昨晚自己闻到一种带着香气的霉味,睁开眼后看到有个身影好像在抚摸着自己,而自己却怎么都叫不出声,手脚也动不了,可过了一会儿后,手脚就能动了,好像跟着某人迷迷糊糊地向外走,外面很黑,但仍能感觉到好像是到了校园深处那个被废弃了的试验楼附近,因为黒,试验楼旁边的假山好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假山旁的那颗老槐树的树枝如蛇一般弯曲着,突然,一根粗壮的枝干抓了过来,死死地缠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后有一支细细的枝条插向自己的脊梁,然后是一阵刺骨的痛,自己想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就在自己挣扎的时候却发现刘里、春来、曾海、蒋冰四人也被同样的一根细细的如同柳条一样树枝扎入了他们裸露在外的臂膀,并有隐隐的血流出――,这时,好像是张力匆匆忙忙地跑来,然后,就有一团刺眼的光芒从张力胸前发出,再后来,自己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大概是那桩凶杀案让自己不安而做的恶梦吧,说出来或许会好些,王红兵安慰自己。他起身看了看,张力不在,就轻声叫着对面的春来,春来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继续睡了。看着继续沉睡的春来,王红兵盯着窗外发起呆来,说出来又怎样?为什么恒升玉器店里少的是自己卖掉的那颗玉石?说的清吗?凶杀案有进展吗?他也不知道要不要去公安局把事情说清楚,如果说了,他们又会相信吗……
过了一段时间后,杨教授把张力和丽妍叫到书房。杨教授拿出一本书,张力看了一下书名――《抱朴子》,杨教授看了看张力说:“这是东晋时期道教的葛洪的《抱朴子》,它分内外两篇,内篇主要讲神仙方药、神鬼变化等,我知道,和你讲这些即使你表面不说心里也会觉的书上所说的一定是无稽之谈,其实则不然。”杨教授又拿出一本书,继续说:“这是东汉时期,道教的创始人张陵的《玉说》,我不能确信世上到底有没有异于自然科学的东西存在,但古人留下来的东西,的确是值得我们……”
“爷爷,你什么时候又开始研究道教了?罗里罗嗦那么多!快告诉我,到底那玉为什么裂成那个模样?”丽妍打断杨教授的话,着急地问道。
“我也不确信是什么原因,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信,一定有一种异于人类的意念或邪气存在,玉器则是被它的煞气所伤,”杨教授顿了一下,看着张力:“不管你信不信,你把我的这本《大悲心陀罗尼经》放到你的宿舍里吧,睡之前读一读。”
张力接过书,心想:“妈呀,什么世道!我乃俗人,让我念佛呀!”朱智好像看透了张力的心事,又把《抱朴子》和《玉说》一同递给张力,并拍了拍他的肩:“就当是了解佛经是个什么东西了,随意翻翻呗。”张力看了看朱智微笑的脸,点了点头。
送走张力和丽妍,朱智对杨教授说:“我先前和您提到的学生宿舍楼附近的那团淡淡的云雾,您还记得吧?最近,那团云雾越来越浓了,尤其在阴雨天,很明显就可以看到云雾中散发的怨气。”
“找到云雾的源头了吗?”杨教授问。
“没有,”朱智继续说,“我曾经查看了一下,见它没有什么煞气,也就没太放心上。我最近再去看一下吧。”
杨教授深思了一下:“看来,你所说的96级的学生中,滋养这云雾的人会不会在张力宿舍?”
“可能性太大了!”朱智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