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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致命爱情(上)

2009-11-06 
木森走的时候,特地放了一首S.H.E.的《Always On My Mind》。他说:“颜容,多听听欢快的音乐,你才会开心啊。” 他一走,我就立刻换上了纪如璟的《寂寞的自由》。那喧闹顷刻被忧伤代替。我坐在木森那家唱片店门 ...

木森走的时候,特地放了一首S.H.E.的《Always On My Mind》。他说:“颜容,多听听欢快的音乐,你才会开心啊。”

他一走,我就立刻换上了纪如璟的《寂寞的自由》。那喧闹顷刻被忧伤代替。我坐在木森那家唱片店门口,看街上人潮汹涌,车水马龙,一片热闹的景象,更觉得自己与他们不同属一个世界。

“寂寞是一种自由,让眼睛跟背景远走。我抱紧云的双手,想学会在天空游泳。问那只没有目的的信天翁,可望见天堂的窗口。银河向西还是向东流,谁左右……”

这首歌我只听了一句便疯狂地爱上了。纪如璟的声线水般轻柔,在她空灵的歌声里,我仿佛是一只不会游泳的鱼儿,沉在水底,任由水波柔软地抚摸着我的每一片鳞甲。我可以不呼吸,不思想。

木森总说我太忧郁。忧郁得不属于这个时代。他说忧郁与忧愁不同。忧愁是低档次的,属于温饱未满足的那种,而忧郁就很小资了,属于吃饱了撑得没事干那种。唉。他永远不懂得我。我叹了口气,继续忧郁。

这个时候,已临近黄昏,太阳将自己变作一个巨大的红色气球,恋恋不舍地挂在木树的枝叉上,让整条街道沐浴在温柔的霞光中。风开始轻轻掠过,抚乱了我散落的长发。这个时候,那首歌开始唱第二遍。

我刚刚想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急忙收起被惊扰得混乱的情绪。我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来。我说,先生,你买碟吗?

在此之前,我只是下意识感觉他是个男人。说完这句话,我才看清来人的面容。在我看清楚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愣住。

他望着我,微微笑着:“这首歌很好听。有卖吗?”

我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忙去架子上找碟。回过身来,不由又看了看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挥之不散。

我想,这个世界上,只要长得不够丑的人,都或多或少喜欢照镜子吧。即使是不喜欢,也总避免不了照镜子的。所以照镜子的感觉,久而久之,已经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感觉。镜子里的那个人,是你一辈子都不会亲眼见到,却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特别是眼睛,不知你留意过没有,看自己的时候也是会有眼神的。相视的瞬间,同样的眼神,或者快乐,或者不快乐。或者不快乐也不不快乐。总之,那眼神是同样的。所以,你可以读懂自己的眼神。像是面对自己的一颗心,透亮透亮的。那个时候,即使是长相一样的双胞胎,也不能达到如此完美的境界。

而此刻,这家小小的唱片店,我,一个临时的店员,眼前却出现了一面镜子。这面镜子在那个人出现之前是没有的。那个人出现之后,我的面前就出现了一面镜子。那个镜子里是我,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子和嘴巴。还有,最重要的便是眼神。那眼神的的确确是我的。忧郁的眼神,即使笑着。

可是,那个人却不是我。那是一个男子。他站在我面前,个子比我高出半个头来。我却有照镜子的感觉。

是他长得像个女子吗?不,他长得并不阴柔。是我长得过于粗犷吗?也不是,我虽然并不漂亮但却是清秀的。可是,这个世界居然这样的奇怪,我竟然觉得我跟他长得如此相象,以致于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而那个男子,他对我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心里泛起了隐隐的失落。他竟然没有发现我跟他长得很像吗?还是,这种感觉真的是我的错觉,所以只有我这个爱做白日梦的傻瓜才会有?

他将那张碟握在手里,看了一眼,笑笑说:“哦,纪如璟,我听说过她的,只是没想到,她歌唱得这么好。嗯,我是路过的,是听到这首歌进来的。谢谢你,让我听到这么好听的音乐。”

我欣慰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知音”吗?那高山流水的故事?

他付了钱,将碟装进衣袋,向我告辞。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茄克,一条黑色的仔裤和一双黑色的运动鞋,看起来还很年轻。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冲我笑了一下。这一笑,我不禁砰然心动。

然后,他就消失了。仿佛不曾来过,仿佛只是我想象的一个梦而已。那首歌也到了尾奏的部分。我又接着放了一遍,一个人在旋律中心潮起伏,怅然若失。

那首歌我听了整个晚上。


木森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回来的。他进了很多货,试听了许多新歌。可我觉得那些歌都苍白极了,不值一听。

他一直没有说话,我也就不说。我想着昨天来买唱片的那个男人,想着他还会不会再出现。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木森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的第一句话便让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颜容,你说,会有一个不相干的人,跟自己长得一样吗?而且,他们不同性。”

我猛然抬头看木森,竟看到他的眼神和我一样起伏而又落没。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大喊:“木森,你遇到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木森大吃一惊,张口结舌地看着我,像看着怪物一样。半晌才说:“你怎么知道?”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我昨天也遇到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个男人。”
木森从他的唱片店到火车站,有一段路,要坐大巴。

他背着一个空空的包,坐在大巴的最后排。他要去Z市进货,顺便看一个朋友,要第二天才回来。

那个时候,斜阳透过车窗上薄薄的浅蓝色窗帘照进车里,将人笼罩在一片不够真实的世界。木森轻轻地吹着口哨,是《Super Star》。他的目光是轻松随意的,如同他的性格。

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无法因环境而改变。就像木森的快乐,和我的忧郁。所以我们只能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个女孩是突然闯进木森的世界的。车在中途靠站的时候,上来了几位乘客。其实就有那个女孩。

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紧身毛衫,一条白色的短裙,脚底下蹬着一双白色的长靴。她的黑发束成了一条马尾巴,在她走路的时候,在她脑后轻轻地晃动着。

她一直走到最后一排。车里只有一个空位了。那个空位刚好就在木森的旁边。

木森已经停止了口哨,嘴巴却依然保持着O型。他的眼光无法从那个女孩的脸上移开。当那张脸与他靠近时,他才被迫移走了目光。而他的心依然咚咚地跳着。

木森对我说:“颜容,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感觉。那一刻,世界只剩下两个人了。只有我和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我想笑却没有笑出来。我想起了昨天那个来买唱片的年轻男人。我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和那个男人是一个世界的,而木森与那个女孩是一个世界的。

他们从何而来?

木森与那个女孩一起下的车。女孩走在前面。她一下车,就有一个雪白的影子从天上飞下来,落在女孩的肩头。

木森定晴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白鸽。那只白鸽舒展了一下羽毛,在女孩肩头轻轻地啄了两下。

女孩侧过脸,对那只鸽子轻轻笑了一下,浮出一对酒窝。

那只鸽子“咕咕”地叫了两声,目光里竟有一种灵气。木森觉得,那绝非普通的鸽子。

女孩拐上另一条街时,回眸望了一眼木森,嫣然一笑。那是她第一次注视木森。只是一瞬间,木森感觉自己的体温升高了十度。

我说:“你没有跟她说话吗?”

木森摇头:“我当时已经忘记跟她说话了。直到她在我的目光中消失,我才想起来竟然没有跟她搭话。”

看着他一脸悔痛,我不禁失笑。木森在女孩子面前一向是自信善言的,这一次却成了白痴!

木森要我讲我的故事。我简单地讲了,他说如果昨天不碰到那个女孩,一定以为我是在听歌的时候睡着了,做了一个梦而已。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莫非,我们都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我就曾经在大巴上睡着过的。

木森拿来一面镜子,仔细凝视着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很英俊的脸。我想,那个女孩,虽然木森没有说过她有多漂亮,但一定是绝美的。


我在睡梦中听到了音乐声。那乐声音调低沉哀伤,让我的心里有一种出不出来的难受。那音乐声很熟悉,在梦中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只觉得那音乐声给了我一种巨大的悲痛。于是我哭了起来。那个梦一直做到天亮,我也就哭到了天亮。

清晨我终于醒了过来。感觉脸上一片冰凉。我的泪水,竟然将枕巾湿透了。而那个梦里的悲伤还不断地涌来,我的心里像塞了千斤巨石一样压抑得难受。这样以来,我的整个身体都是虚脱的。

我想做几口深呼吸,却觉得心里面一阵疼痛。那疼痛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痛疼一阵接着一阵,幸而一阵轻过一阵,终于渐渐消失。

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我走进洗手间洗脸。在镜子里,我看到我的双眼红肿如桃。我这个样子,如果见到木森,他一定又要将我臭骂一顿的。所以我干脆准备在家里休息一天。

明天,我应聘的公司就要面试了。我是好不容易在数百名应聘者里以优秀的笔试成绩领先的。我不能错过面试的好机会!

我洗完脸,用柔软的毛巾将脸擦干净。我表情淡漠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又想起了梦中的音乐。梦中那熟悉的音乐声此刻想来,竟一点也没有概念了。可为什么,那音乐会使我痛哭不止呢?

这个时候,我对着镜子,忽然呆住。我想那一刻我的眼里一定恐惧多过惊诧。但我却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看不到我红肿如桃的眼睛里那一刻是怎样的眼神。

因为我看到,镜子里,是一张男人的脸。而那眉,那眼,分明是我的!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凝结的忧郁,竟然和我如出一辙!

我无法自控地大叫一声。大叫过后,我看到镜子里是一张极度惊恐的面容。脸色苍白,目光呆滞。那才是真正的我!

我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在屋子里慌乱地走动着。后来我走到了阳台上。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我感觉我刚刚因恐惧而失氧的大脑稍稍不那么晕眩。

这时,我才发现竟然下雨了。纷乱纤细的雨丝倾斜着织满天空,让空气湿润而清新。我走到阳台的栏杆边,抚了抚长发,想借雨水释放一下紧张的心情。

阳台在二楼。从上面望下去,是一片绿地花坪。几棵参天的树木比楼还高,叶子在雨水的滋润里晶莹剔透。

风携着雨丝拂过来,使我沐浴在冰凉之中,舒服了许多。我的眼睛无意识望着楼下的风景,却突然怔住,紧接着,是强烈的心悸。

我看到,在雨中,有一位撑伞而立的男子。他一身黑衣,那伞也是黑色的。

那雨伞渐渐向后移去,露出了男人的面容。他的目光,这个时候是朝我的方向望来的。虽然隔了二三十米的距离,我还是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挥之不去的忧郁!
我站在风雨中的阳台上,感觉自己像云朵一样没有重量,轻轻地飘摇着。我和那名撑伞而立的男子对视许久,竟然渐渐忘记了害怕。他朝着我轻轻笑着,目光却是忧郁的。我看清了,他真的是昨天来木森店里买唱片的男人!

他抬起手臂,轻轻向我挥动。我感觉身体慢慢有了重量。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让我返回屋里,拎起一把伞向楼下走去。

我撑起伞,走进雨里。前面的草坪在秋雨中朦胧地绿着,而天空一片阴暗。我举目四寻,可那无边无际的雨丝里空无一人,那男子不见了。

我在雨中站立了很久。有几个人从我身旁经过,看我的眼神是漠然的。这是陌生人对陌生人惯有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却让人内心安定从容。

后来我一步一步沿原路返回,感觉身体很轻盈,从来没有过的轻盈,像梦里的感觉。

我胡乱吃了早餐,一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拨木森的手机。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我们第一次见到与自己相象的人,是在同一个时间,那么第二次,也许仍会在同一时间!

可居然,提示关机。我失落了一下,继续看电视。电视里播的是海岩的剧本,导演是我喜欢的赵宝刚。演员却多是生脸。可我喜欢女主角的表情。大多数时候,那张脸写满了忧郁,我觉得那忧郁配上她做模特的高挑身材,还有那张不算特别漂亮但十分动人的脸,竟非常的完美。她的黑发垂落下来,每一根发丝里都藏着心事。

每次放广告的时候,我都会打一遍木森的电话,却一直没有打通。我心里骂了N次,索性不再打。

午饭我仍然胡乱吃了一点。没有胃口。木森说我越来越消瘦了,面色苍白,一定是贫血。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大概是我的胃。我每次看到别人大吃大喝时,都会羡慕。而我面对任何美食,都提不起兴趣。

我关了电视,爬上床午睡。迷迷糊糊中,我又听到了那哀伤的音乐。这一次,我没有再哭,大概昨晚的眼泪都哭干了吧。

不哭比哭出来还让人难受。难受得让我几乎疯掉。我在梦里还想:我这种状态,如何参加明天的面试呢?我急切起来。我挣扎着。我要摆脱这恼人的音乐,我要去参加面试!

那音乐果真嘎然而止。而我,一身色调清淡的职业装,神采奕奕地坐在了主考官的面前。

我看着主考官的脸。那张脸跟我长得一样。却是一张男人的脸。他的眼睛里凝结着忧郁,而他的嘴角,却浮着淡淡的笑意。

我的心有点紧张,在等待着他的问话。同时,极力保持着镇静,努力使自己面带微笑。

然后,我听到他问:“颜小姐,请问,您为什么想加盟我们的公司?您最看重的是我们公司的什么?”

我一下轻松起来。竟然是这样简单的问题。我自信地笑了一下,开口回答。这样具有高度形式主义的提问,也需要形式主义的回答。

我想说,我非常欣赏贵公司的企业文化与经营理念。可是我一开口,那声音竟然在空气中消失了。我急了,加大了音量,仍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看到主考官表情越来越怪异。我听到他冷笑了一声。是的,冷笑。那冷笑配上他忧郁的眼神,让我心生寒意!

于是我想逃走,却无法站起来。我低头看自己的脚,竟发现脚根本无法离开地面。我大惊失色,抬头再看主考官,竟发现他变成了一副雪白的骨骼!

我大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已是大汗淋漓了。我心有余悸地喘了几口气,起床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啜着咖啡时,脑海里还在重复着梦中的情景。我突然想,明天面试的主考官真的会是他吗?昨天来买唱片的男子,镜中浮现面容的男子,雨中撑伞而立的男子!

我打了一个寒噤,我不敢想明天我的面前如果真是那个男子,我会是怎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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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时木森仍然没联系上。我坐上大巴去木森的店里。

到了他的唱片店门前,我才真正傻眼。铁将军把门!原来他今天居然没有开张!

我失望异常,且开始为他担心。这时夜幕已经落下,秋天的凉意已经有些刺骨了。

我有木森店里的钥匙,大小两把,是他执意给我的,我却一直没有用过,只将它们挂在自己的钥匙串上。而这个时候我想用它们将唱片店的门打开,听一听音乐再走,或许能等到木森回来。

打开门,走进店里,将店门反锁,然后挑了一张王菲的CD,放出来的是《流年》。

我轻轻踱着步子,陶醉在歌声里。

曲中间奏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一愣,下意识站住。这首歌我听过无数遍的,不记得有这句对白。而且,这也不像是王菲的声音。

我按下暂停键,后退键,重听间奏。仍是女人的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

虽然已有准备,我还是吓了一哆嗦。那个女人的声音很低沉,声调很硬,没有感情。

我不敢再听,关上CD机,决定离开。我想一定是我忧郁太久,出现了幻觉。对,一定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

这样想来,我反而轻松了一些。可能我真的需要看心理医生的!可是,以我的性格,又怎么会走进心理医生的门呢?

我将CD片放回原处。在我即将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架子上放着一只精致的小盒子。

我好奇地走近,双手将盒子托入手里。盒子是正方体,边长大约十公分。盒子是纯黑色的,却看不出质地,有些像金属,而不是金属。

盒子里装着什么呢?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强烈的好奇心使我左手持盒,右手试着将盒子打开。

盒子“啪”地一声开了。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我刚看清那团东西,就“哇”地大叫一声,同时将盒子扔了出去!

我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屋子里的灯光很亮,所以足以让我看清地上那团黑色的东西。我感到脑子像炸弹一样裂开,然后一片空白,全身几乎瘫软。

那地上的东西是活物。是一条蛇!蛇身是黑色的,上面是暗色的花纹,那蛇卷曲着身体,昂着头望着我。

其实我是不太怕蛇的。上高中的时候,有男生玩儿小草蛇,我也敢将它放在手里玩儿。有一次去风景区爬山,见到被驯服的大莽,莽的主人用莽与游客拍照赚钱,我还用手摸过莽身!我虽然是个过于忧郁的人,却不是个过于胆小的人!

而此刻,我已被惊得灵魂出窍。不只是因为夜晚,不只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这蛇决不是普通的蛇!

它竟然有两只脑袋!两只脑袋从蛇的脖子上像树枝一样分岔,一齐冲我昂着头。而它的四只眼睛里,射出怪异的光来。它的两只嘴巴都张着,吐着腥红的信子!
我忘记了我是如何从木森店里逃出来的。我仓皇地锁门,仓皇地逃离。我不敢回头,我的第六感感觉那条可怕的双头蛇正在跟着我走。我没有心思去想木森的店里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东西,没有心思再想木森去了哪里。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回到我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安全的,但能让人感到最安全的地方,正是自己的家。

回到家,我才想到明天还要面试。我不能放弃。我要洗一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或许,我可以尝试着吃一片安定。也许吃了那药片我就不会再做任何梦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浴室的镜子里,是我一张憔悴不堪的脸。我苦笑了一下,没有比这两天更糟糕的事情了!

洗完澡,换上睡衣,睡意便潮水般涌来。我将明天要穿的衣服和鞋子备好。然后走到床边,将被子掀开。

我的身子在瞬间跳了起来,我大叫一声,每个毛孔都乍起来了。我看到洁白的床单上,放着一只黑色的盒子,正方体,边长约十公分。

我的冷汗忽忽地往外冒。刚才在木森店里出现的盒子!那只装着蛇的盒子!可怕的黑色的双头蛇!

我的眼前似乎晃过那两只诡异的蛇头,那蛇曾经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我,两只口里一齐在往外吐腥红的信子。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那只盒子不知所措。过了很久,我抓起一条枕巾,双手颤抖着包起那只盒子。我打开窗子,准备将盒子扔出去!

我手里捧着的似乎不是一只盒子,而是一只即将爆炸的炸弹!我只是用指尖隔着枕巾轻轻接触盒子,即使那样,我也能感觉到那只盒子是活的!

并不是盒子是活的,而是盒子里面有活物。是那条蛇在里面蠕动吗?那蠕动使盒子轻轻地颤动着,同时我听到了盒子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那盒身的颤抖使得我的手指触电一样惊悸,那惊悸一直通向心脏,使心脏不堪负荷!

我将盒子放到窗台上,打开窗子,心一横,用力将那只盒子掷了出去!

就在盒子飞出去的瞬间,我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是轻柔的。但这一刻在我的耳边响起,比乍雷更甚。我全身一震,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原来刚才在木森店里听歌时听到的这句话,并不是来自CD,而是源自别处。就像现在一样。

但我无法辨别那声源究竟来自何处。不过可以肯定源自这间屋子!我几乎哭了出来。刚才我心急如焚地往家赶,只是想着这里是安全的。谁知这里仍然恐怖得犹如魔穴!

好在紧接着一切都归于平静,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我关紧了门窗,开着床头那盏小灯,缩在被子里心思纷乱。好在我试着吃了安定,不一会儿竟然没有知觉了。一觉果真睡到天亮。

我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窗外晨曦初透,安宁祥和。几只飞鸟掠过,姿势轻松快活。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场梦而已。

只是一场梦,不是吗?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梦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我匆匆梳洗,吃早点,换衣,并对着镜子略施脂粉,擦了一点浅橙色的唇膏。这样看来,我的气色还不错。我对着镜子试着笑了一下。那微笑虽然很勉强,但已给了我足够的信心。

转身之后,我才意识到刚才镜子里的笑容,其实仍藏着深深的忧郁。


八点半,我已经坐在了面试现场。我坐在主考官面前,心里暗暗舒了口气。现实跟梦是不一样的,我的面前坐着三位主考宫,中间是位中年女子,面色平和,还有一位上年纪的男人和一位年轻的男人 ,也是和颜悦色的。只是,他们的问题却不像他们的外表一样让人轻松。看来要做这家公司财务部的一名统计员,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语无伦次地回答完毕,看到那三人的表情是不置可否的。我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为了我的失败,也为了一种解脱。

我说了句谢谢匆匆退场。门外还站着一些尚未面试的应聘者。我以过来人的姿态匆匆瞥了一眼准备离开,却忽然感觉眼前打了一道闪电。

我不由望了第二眼。这一望非同寻常,简直让我目瞪口呆!

我看到在等候面试的人群中,有一位年轻的女孩盈盈而立。那女孩让我惊艳!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她的美丽让我一个女子都砰然心动。女人是更懂得欣赏女人的美的。这种欣赏是纯粹的,没有目的性,更没有企图。

她发现了我的目光,却并没有躲闪,而是很大方地冲我笑了一下。她的身上,并没有寻常美丽女子惯有的清高。她笑的时候,就更美了几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向她望去。美女,特别是像她这种美女中的极品,在这样的场合,被望的目光中可能更多的是妒嫉与排斥!毕竟,这是一场激烈的竟争,优胜劣汰,而优与劣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其实我的目瞪口呆,并不只是因于她的美丽,更多的是,她一外表,一眼就可以让人感觉到,她像一个人!对,这一个人,是我非常熟悉的,但却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掉的木森!

那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中有刀子或者冰棱,依然极有风度地保持着笑容,花朵般绚烂,仙子般出尘。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笑笑,转身离去。他们告诉我,有了结果会打电话通知的。我想,八成没戏了。

我在附近的站台上等大巴,正无意识地东张西望,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只洁白的鸽子在低飞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我忽然记起,木森曾经告诉过我关于女孩和小白鸽的故事。

一个决定就在此刻于心中扎根。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女孩。所以我决定了,做一名跟踪者!跟踪者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其行为总是不光彩的。所以,我必须先找一个隐密的地方,然后等待那名女孩的出现。
我躲在一张巨大的广告牌后面,足足站了一个小时,直站得两腿发酸,双脚发麻,才看到那只低飞的小白鸽“咕咕”地叫着,轻盈地落在了主人的肩头。

那美丽的女主人伸出素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鸽的羽翅,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我在女孩身后跟着。我是第一次跟踪人,却居然是跟踪一位美丽的女子。

女孩不紧不慢地走着,背影像一幅活动的油画。从一个女子的背影看不出她容貌是否美丽,却可以判断出她的气质是否高雅。刚才让我惊艳的,是女孩的容貌,而此刻让我赏心悦目的,则是她的气质。

她的黑发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飘散,风掀动起她白色风衣的衣角,像一只美丽的音符。而那只小白鸽,精灵般在她的肩头上忽而跳跃,忽而起舞。

我正在全神贯注欣赏着这幅绝美的风景,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我的心失常地跳动了几下,眼前恍惚了片刻,才察觉到那异样的来源。

我发现,刚才还在轻快跳动的小白鸽,此时却一动不动地伏在女孩的肩头。而它的头是朝后望的。它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目标。

而那个目标,就是我!

我感到了那只鸽子的目光。虽然离得很远,足有二三十米距离,可我还是能感觉到那目光中有一种摄人的力量。那力量让我在极短的时间内感到强烈的心慌。

我无法判定那目光中藏有怎样的玄机,但已经能感到隐约的危险正在来临。我开始惶恐,不由放慢了脚步,考虑自己是否要再跟踪下去。

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歌声。

是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我找寻着歌声的源头,发现是从一家唱片店里传出来的。

使我震惊的是,那家唱片店正是木森的唱片店!我刚才过于专注地跟踪了,竟没有察觉什么时候已经快走到木森的店里了!

更让我目瞪口呆的,还不止这些。我随后所看到的,让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我看到那女孩走进了木森的店里!刚才还在眼前浮动的背影,此刻已经不见。而她的去处,居然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

我站在路口,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下意识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唱片店的门口。

我看到唱片店的一角,木森正站在那里,而他的面前,站着那位女孩。他们离得很近,彼此互望着对方。那女孩是背对着我的,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可以看到木森的表情。

我从来不知道木森会有如此深情如此专注的目光。他正灿烂地笑着,低声对女孩轻轻说着什么。而那个女孩,我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一定也在灿烂地笑着。这种灿烂是永远不会在我脸上展现的。

这个时候,那首歌仍然在深情地唱着:“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蓦然回头,狼狈地逃走。

我的心在那一刻痛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心底像是突然被挖出一眼泉,泉水涌出,满是酸涩的滋味。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一边漫无目的向前走,一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看到那样美好的爱情镜头,我的心会痛?

难道是,为了木森?不可能!我摇头。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就像觉得他也是不喜欢我一样。可是,我的眼前,此刻却不断地涌现着木森那张灿烂的笑脸,那张笑脸是如此英俊如此动人。为什么在这之前,我竟毫无察觉?为什么,人,只有等失去了,才会发现一个人的珍贵!

我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她的美丽让我自惭形秽。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刺痛,泪无知无觉流了出来。

我偷偷用衣袖试了试泪,却一时无法试干。我走在人海中,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我的泪水。没有人在意我此刻的落没。

我的心寸寸成灰。我在泪光中渐渐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哦,家,此刻在我身后的方向。我猛然转身。我要回家!

突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撞了个满怀!我惊慌地收起脚步,抬头望去的目光却倏地定住。

在我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子。他正用问询的目光望着我。我们的目光碰撞之时,晴天里忽地打了一道闪电!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这个男人。那个跟我长得极其相象的男人。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他掏出面巾纸,给我擦泪。他的手指宽大光洁,他的力道刚中带柔。我的泪,在这一刻消失在他的手心里。

我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脸。那张十分好看的脸。嗯,是张很好看的脸,虽然不十分英俊,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和谐,说不出的亲切。

然后,他竟然拉住了我的手。

我竟没有拒绝。我忘记了一切令人不安的事情。心中竟无丝毫戒备。这是异常的,可我竟没有在意。

他牵着我的手,在街道上走着。这个时候,秋天那万里碧空下之,阳光正温和地照耀着大地。路边的合欢树犹如一把把巨大的伞,撑在我们的头顶。那曾经细细密密绽放过的纷红色的花朵,此时已经结成豆夹,风一吹,哗啦啦地响着,像一曲动人的歌。
梦里,我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街。背景是模糊的,那条街却异常清晰。夜风阵阵,却无凉意。月光漫洒,似雾非雾。

我不是一个人在走。我的身边,是一个叫做方舟的男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那黑色渲染了他的神秘。我不知道他来自何处。我只是知道,我一直是在等他的。而他也一直在找我。

原来心中一直在等另一个人,所以才会不在意木森。而木森此刻已经不重要了。他遇到了他要等的人。我也是。从此,我们会走各自的路,越走越远。

方舟拉着我一直走着。我的心,浮云一般,宁静而飘摇。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将我带到何处,但我知道,那条路是我愿意走的。我活着,就是在等他来,将我带上这条路。

我们一起向远方走去。远方便是我们的永远。他的手掌微热,握着我的感觉如此踏实。我忽然侧过头,发现他也正向我望来。于是我们相视一笑。我看到他的眼睛,虽然底色仍是忧郁,那目光却是快乐的。如我。

我们继续向前走。我们已经走了很久,却不知疲倦。我的目光遥望远方。前方霞光微露,朦胧若幻,那是我和方舟要到的地方。嗯,方舟,我的诺亚方舟。

忽然,我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影。我一愣,不由放慢了脚步。我再望去,那人影却不见了。

我看了看方舟,他面色无异,继续拉着我走。我的心乱乱地跳着,然后,我又看到了那个人影。

这一次我看清楚了,那是个女子。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飘飘若仙。

我认出来了,就是那个长得像木森的女子。她怎么会在这儿?

那女子的表情却是阴冷的。我接触到她的目光,心里如同打了一道闪电,寒意瞬间漫过心头。

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方舟的表情,便被接下来的变故震惊了。

我看到那女子身形一转,再看到她的脸时,竟然是两张!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怪异可想而知。实际上,那个女子有两个头颅!她有两只脖子,全长在一个肩膀上!

那女子突然咧开嘴笑了。两张嘴都在笑,两张嘴都吐出了腥红的舌头!那舌头越来越长,直冲我伸过来!

我的梦便是在这个时候结束的。我在深夜里惊醒,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发抖。

是梦!是梦!我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但梦境如此真实,真实得绝非普通的梦!

我一遍遍回忆着那个梦,梦开始的平和与结束时的惊恐有着强烈的反差。那是两个人带给我的。方舟和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我想到她在梦里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噤。天,她竟然长了两只脑袋!

想起她的两只脑袋,我突然觉得那感觉如此熟悉。对!似乎在哪里见过!

双头蛇!

天哪!那情景,不正如我见到的那条恐怖之极的蛇吗?难道,这双头蛇果真与这女子有关?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更加惶恐。


我走进木森的唱片店时,他正在向顾客推荐唱片。他看到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来等他。

我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默默地望着木森。他的兴致是高涨的,那眼睛里的光亮让我知道此刻他的心情一定是极端快乐的。给他快乐的,一定就是那个女孩。这种快乐叫做爱情。

耳边响起的是一首叫做《遇见》的歌。很美的歌词,很美的旋律: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这歌声让我思绪恍惚。一个人,在等另一个人的到来,并且等到了,应该是件很美的事。可我却觉得此时有种莫名的不安。

木森送走顾客后,三步两步跳到我跟前,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容颜,好几天没见你了,干吗啦?应聘的事怎么样了?”

我苦笑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怎会是一句“一言难尽”能概括下来的?我看着木森灿烂的笑脸问他:“木森,那个女孩是谁?”

木森愣了愣,突然跳起来:“你个鬼灵精,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我想笑却没笑出来。我又问:“木森,你是否有一只黑色的盒子?”

木森这一下连跳都跳不起来了。他圆睁双目望着我,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半天他才点头:“有啊,是有一只黑色的盒子。天晓得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改行做了侦探!”

我仍然笑不出来。事实上,听了木森的回答我感到非常不安。我情愿他回答“不知道”,“什么黑色的盒子”,一幅迷惑的样子。但不是这样的,木森居然告诉我他有这样一只盒子!

我吸了一口气。我说:“我前天来找你你不在,我自己打开门,看到了那只盒子。木森,那盒子是从哪儿来的?你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这一次我看到木森微微迷惑的样子。但仅仅是微微迷惑。他说:“那只盒子,是芊芊托我保管的。里面装的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有打开过。”

他看到我询问的目光,补充道:“芊芊,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我上次在大巴上遇见的女孩。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

我的心跳一阵强过一阵。天!那盒子居然真的是那个女孩给他的。她叫做芊芊。她果然与双头蛇有关!原来我昨晚的那个梦,并非胡思乱想,而是有根源的。至于这莫明其妙的根源,我此刻已没有心思探究。我首先要做的是,要木森知道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于是我颤抖着声音告诉他我打开过那盒子,里面是一条可怕的双头蛇。我是怎样惊慌失措地从他那里逃掉,又怎样心惊胆战地在家里的被子下面又一次看到!

木森的笑容凝结了。他靠近我,用手指试我的额头。他关切地问:“颜容,你没有事吧。你怎么又胡思乱想呢。”

我甩开他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你不信我,就自己打开盒子看看吧。”

“可是,”木森为难地说,“我答应过她,不打开看的。”

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哽咽着说:“木森,我们认识八年了。你却不相信我,却相信一个认识才三天的人!”

木森失措地给我擦眼泪,嘴里说着:“好好,我相信你,你别哭,我们现在就打开那盒子看看。”

然后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黑色的盒子,轻轻放在桌子上。
我一看到那只黑色的盒子,内心的恐惧便升到极点。木森看看我,微微蹙了蹙眉。他怔怔地思索了片刻,忽然伸出手,以极快的手法打开了盒子!

我下意识从椅子上跳起来,打算向后退两步。但我仅仅是刚跳起来,就看到了盒子已经被打开。我的目光躲闪不及,盒子里可怕的情象完完全全被收在我的视线之内!

蛇头!黑色的蛇头!两只!虽然我心里早有防备,但此刻仍被吓得魂飞天外!

我重新跌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这种模糊保护了我濒临崩溃的神经。其实,如果我真的是看到了那天看到的双头蛇,我是不会惊成这样的。实际上,我看到的比双头蛇更可怕!

盒子里确实是有两只蛇头。但是,已经不再是蛇了。因为,只有蛇头,而没有蛇身!两只黑色的蛇头分离着伏在盒子里,像卧着两只黑色的蛤蟆!

而它们竟然还是活着的!四双眼睛使劲地瞪着,发出诡异的光,两只嘴巴张得大大的,吐出腥红的信子,像是要一口吞下什么东西!

我不敢再去看那只盒子。我求助地向木森望去。这个时候,面前还有一个人,所以才不至于令我过于失措。我忽然想,木森看到了这样可怕的东西是很残忍的事情。他刚刚遇见一位美丽非凡的女孩,刚刚爱上她,却发觉她竟有如此可怖的东西!他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吗?

而出乎我的意料,木森的眼里却无半分恐惧,反而是一种极度的欢喜。倒是我的样子让他不解。他拍拍我的肩:“颜容,你怎么了?”

我心里忽然觉得不对。我用手一指那只盒子,目光却仍在躲闪着:“蛇头!两只蛇头!你看到了吗?”

木森呆了呆,忽然一把将我拽到了盒子面前:“你自己看看!哪有什么蛇!”

我惊恐地叫了一声,被迫又看到了那只盒子。可是,这一眼望去,竟与刚才所看到的迵然不同!

这一次我看到了什么?那只黑色的盒子里面,两只可怕的蛇头已无影无踪,盒子也不是空无一物,盒子里竟是两朵洁白的花儿。

是栀子花!花瓣洁白若雪,层层绽开,姿态柔美。那花蕊是一点嫩黄,藏在白色的花瓣里,若隐若现,吐露出芬芳点点,直泌心脾。一对白花在黑色的盒子里盛开,如同夜幕里掠过浮云两片,又似石崖边停落飞鸟一双,宁静中蕴含着一种动态的美。而花开得恰到好处,如同刚成年的女子,娇艳而不失温婉。

我整个人完全傻了。怎么会这样?刚才看到的一对蛇头呢?难道是我的幻觉不成?不!我摇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那样真实的一幕,魂都被吓破了,怎会是幻觉?

可是,我抬头去看木森,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并没有看到蛇头,而是一开始就看到了这两朵美丽的花儿。而盒子,是他亲手打开的!

我刚要辩解什么,却看他的目光急剧变幻,他的嘴角也开始抖动。片刻后,他大叫一声:“不!”

我被吓了一跳,难道盒子里又出现了蛇头?但看木森的表情,并无半分惊恐,而全是焦灼!

我心里疑惑到极点,回头再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刚才那一对玲珑剔透的栀子花,此刻竟已枯萎,那雪样的花瓣此刻已呈黑色,卷曲成一团!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到木森大叫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然后他冲着我一跺脚:“颜容,都怪你!骗我把这只盒子打开!现在花都枯了,我如何跟芊芊交待?!”木森瞪着我,眼里满是恼怒,声音也带着哭腔。

我这时却平静下来。既然木森已经亲眼见到花儿在短时间内的变化,那么至少说明这只盒子绝对有问题,芊芊绝对有问题!

于是我说:“木森,你不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吗?你不觉得芊芊来得奇怪吗?在你向你的芊芊道歉之前,你至少要问一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而我对天发誓,我所看到的双头蛇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木森却不断摇头:“不!我的芊芊,她绝对是个好女孩,她是我的天使!我不管她是从哪里来,但在我们相爱之后,她已经无法从我的生命里分离了!你不懂的,颜容,你不明白的!”

我也气极:“魔鬼,通常,都会披着天使的外衣!”

木森的脸色铁青,他瞪着我,两眼冒火。而片刻,他忽然笑起来。他笑着说:“颜容,你,是不是吃醋了?”

木森的话让我险些晕倒。我跺着脚,一字一句对他说:“木森,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从现在开始,你的事与我无关!我不会再来找你的,你也不要再找我了!”

说完,我狂奔出门,泪水在心里溢满,却无法从眼睛里流出。我心里烦闷至极,却是一腔怨气无处发作,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往家走。


已经等了两天了。

我怀疑我的手机一定是坏了,要么就是信号故障,再不就是欠费停机。可是每次这样想时,一检查一切却是好好的。

我叹了口气,继续等。空气非常沉闷,沉闷得似乎要爆炸。可很久之后,一切却是无恙。而我的心在等待中寸寸成灰。

我在等一个电话。或者说,在等一个人。不是什么木森,我说过的,不再和他联系。对,那个人,就是那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他对我说他叫方舟。嗯,我的诺亚方舟。

那天,我们在已经结满豆夹的合欢树下一起走过。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他一直牵着我的手。像是牵住了我的心。

他说,颜容,我现在有件事要办。我会再来找你的,你等我的电话吧。

后来,送我到家的时候,他才眷眷不舍地松开了我的手。我的手在他的掌心里滑落,留着他的温度。

他忽然抱住我,低头在我的腮边印下一吻。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转身离去,竟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

那一吻,就像蜻蜓点水,虽然极短,却让我的生命之湖泛起了点点涟漪。那涟漪荡漾在阳光里,悸动而充满暖意。

以后的日子,我都在等他再度出现。虽然我隐约感到这份感情危机十足,但却直觉他是好人。只因为一个眼神吗?忧郁眼底浮出的眼神?只因为一次牵手吗?温暖手掌留下的温度。还是因为那一吻?涟漪之后,心湖从此便无平静……
我等方舟没有等到,却意外地等到了那家公司的录用通知。

此时已到深秋。叶子黄透,离开秋树,迎风群舞。而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我强迫自己将所有的心事放下,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在正式上岗之前,公司对新员工有一个短期培训,以便让我们尽快熟悉公司的企业文化,规章制度及业务流程。急训为期一周,时间急任务重,不容有丝毫的松懈。

在接到录用通知那一刻,我首先想到的竟是那个女孩芊芊,她是否也被录用了?极有可能,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平心而论,我对她还是颇为欣赏的,如果没有那些令人不安的事情发生,我是很期望与她成为朋友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令我惊为天人的女子,她竟是那只黑色盒子的主人!在她的美丽与纯洁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惊天之谜呢?

果不出所料。报到那天,我又看到了芊芊。她仍着白衣,一款剪裁合体的套装勾勒出她迷人的身姿,成熟而优雅。她微笑着与我打招呼,一对酒窝让人有了亲切感。她对我说:“你好,我叫林兰。你呢?”

“颜容。”我也笑。然后心里就有了疑问――木森告诉过我她叫芊芊的,为什么又变成了林兰呢?我正在思索之际,又听她说:“颜容,多么美的名字,名如其人呢。我还有个小名叫芊芊,你叫我林兰或者芊芊都可以的。”

我释然。刚要再说什么,人事经理已经过来,招呼我们去填表。这一批员工一共十五人,只我们两个是女孩,看来这家公司用人制度有性别歧视呢。

填表的时候,林兰就坐在我旁边。我无意朝她的表上看了一眼,但见那张表格上已经写下“林兰”二字,字迹清丽,仿若行云流水。我心里忽然一动――林兰?这名字好熟悉呢!

于是心脏就节奏不匀地狂跳了几下,无耐思绪纷乱不得要领。甩甩头,专心填我的表格。又是表格,报名的时候不是已经填过了吗?又要填,而且多出许多细节来。只好把自己的一切变成一张生硬的表格,让一切变得直观。填表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它不动声色地将你的外衣层层剥下,让真实的一切呈现出来。当然,你可以说假话,但你必须对你说过的话负责!

表填完就可以走人了。人事经理宣布明天八点培训准时开始。我与林兰一并走出公司,往外走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接电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神态恬美,想必这电话一定是木森打来的吧?心里这样一想,竟觉一痛,幸好只是短暂的片刻。

林兰挂电话的时候,我看到她那款小巧的手提电话上坠着一只小小的饰物,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对精致的水晶栀子花!

我在瞬间找到了刚才纷乱思绪的要领!对,栀子花,是栀子花!这种美丽花儿还有一个好听的别名。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这个别名正是“林兰”!

我想我那一刻看林兰的目光一定是怪异的。而她却不在意地一笑:“颜容,为了庆祝咱们成为同事,晚上我请你泡吧怎样?”


酒吧并不是我常去的地方。因我并不喜欢热闹。在晚上我宁愿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看书,听听音乐――我独处惯了。木森曾经说我是“孤独症”患者,我生气地说:“你知道什么是孤独症吗?不知道的话别乱说!”但我承认我有点不合群,即使在人多的时候,我也是静静地听别人讲话,仿佛是看电影的观众。

见到木森那一刻我有一点不自然。我预料到他会来的,所以跟林兰推辞,却拗不过她。她的开朗和热情将我的冷漠与忧郁熔化了大半。我佩服她的执着,我就不行,不愿意勉强别人半分。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吧!

木森却很大方地叫我的名字,还很狡黠地对我笑了笑。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想笑,却忍住了。我看看林兰,她对我会心一笑。这个鬼丫头,原来是借此机会让她的男友与新同事言归于好哇!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那只盒子,想到了双头蛇,还有两只蛇头,以及那已经枯萎的白色栀子花。我想,木森此刻对我嬉皮笑脸大概已经说明林兰并没有怪他把盒子打开吧。

今晚的林兰美丽得让人窒息。这么美的女子,一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阴谋吧。我这样安慰自己,极力不再去想那只盒子。我想,林兰现在是我的同事,来日方长,如果她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让我发现的!

三个人坐定。我只要了橙汁,不饮红酒。我喜欢橙汁酸中带甜的感觉。品味的时候,我想到了方舟。

心情在那一刻一落千丈!我一直在等他出现,他却像是在人间蒸发掉一样。而我不相信,那奇妙得让人心悸的缘份,真的会擦肩而过。不相信有缘真的会变成无缘。

在我的心落入峡谷那一刻,我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喜欢小提琴的我,敏感而飞快地搜索到了乐声的源头。我呆住,然后心若飞鸟一般,从峡谷的谷底急翔升空,蓝天由一线忽然变得广阔无垠。

在酒吧的一角,站着一个提琴手,正在拉一曲缠绵悱恻的《梁祝》。琴手站立的姿态像一只音符,弯曲的手臂像琴的一部分,颤动的手指像变幻的泉眼,专注的神情像听得见的琴声。

我能感觉到他正站在雨后的竹林,我能感觉到他正站在涌浪的海边。琴音似断非断,忽如飞鸟疾翔,忽如蝶儿翩舞。我只站在离他很远的一角,已然置身于他的提琴意境。

我恍若在梦中,呆呆地看着提琴手,迷失在他的眼神之中。他的眼神是那么的专注,周遭喧闹的一切对他来说空无一物。他的眼神因为过于专注而更加忧郁,忧郁让让我心里一阵阵刺痛,不忍看,又不忍不看。

我就那样静静地聆听着琴声,默默地注视着琴手。时间缓慢淌过,缓慢得无从察觉。终于,一曲完毕,在并不热烈的掌声中,琴手退场。

而我却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追随琴手而去。我不知道那一刻木森和林兰看我的目光究竟有多惊讶。我只记得之后木森对我说:颜容,那一刻,我想,你一定是疯了!
我跟着那位琴手,一直见他走进一间休息室。我跟到门前犹豫了片刻,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伸手,将房门推开。

那名琴手正背对着我站在窗边。窗帘是拉上的,深绿色的大幅落地窗帘像幽深的丛林,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屋子很小,光线黯淡,很安静。刚才酒吧里的喧闹声在这一刻嘎然而止。我看到那把白色的小提琴,就搁在浅绿色的桌布上,像一幅静物油画。小提琴即使在静着的时候也是极美的,是一件完美的工艺品,令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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