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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裂梦(下)

2009-11-06 
参汤自从开始煎熬的时候,余嫂就遵周楚天的吩咐,一直守侯在炉灶边上,连个盹都不敢打,目不转睛地望着汤锅。而汤熬好后余嫂也寸步不离地送了过来。如果真有人下毒,的确很难想象谁会如此完美地完成这一罪案。看 ...

参汤自从开始煎熬的时候,余嫂就遵周楚天的吩咐,一直守侯在炉灶边上,连个盹都不敢打,目不转睛地望着汤锅。而汤熬好后余嫂也寸步不离地送了过来。如果真有人下毒,的确很难想象谁会如此完美地完成这一罪案。看上去,唯一有机会下毒的只有余嫂。但是正如余嫂自己所说的那样,她没有理由选用这样的机会,因为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令她百口莫辩。而此刻对秦青丝的这场未遂的谋杀,说明了这隐藏的凶手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时刻,他已经无法再容忍秦青丝活着的事实。
  
  听了南宫奇简单的论述,李舞衣皱着眉头问道:“那究竟谁是凶手呢?他又是怎么做到下毒的呢?”
  南宫奇扶了扶眼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应该知道吧,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二等于三。”
  李舞衣奇道:“问这个干什么?这问题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
  南宫奇微微一笑:“那如果有一天,这个数字加上一不等于二了,加上二也不等于三了,你说是怎么回事?”
  李舞衣搔了搔脑门,没趣地说:“不知道。”
  南宫奇扭头问小卫:“你说呢。”
  小卫一边笑,一边答道:“这么简单都不知道吗?唯一的答案就是这个数根本不是一。”
  李舞衣奇道:“你们说这些我明白,可这和这个投毒案有什么关系呢?”
  南宫奇叹气道:“唉……你还不明白?参汤在煎熬的时候没有被下毒,在送到秦青丝的闺房路途中也没有被下毒。那么这参汤是什么时候被人放进了剧毒药的呢?除非这参汤在煎熬之前就已经不是参汤了,而是一罐毒药!”
  李舞衣的眼前划过一道光亮,他两眼发亮地叫道:“我明白了,这煎熬参汤的材料有问题!”
  南宫奇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那你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了吧?”
  李舞衣急匆匆地答道:“我马上就去追查煎熬这参汤的材料是从哪里来的。”
  “不用了。”小卫插了一句,“我早就已经去查过了,这参汤用的人参,是周家半年前就买好了的。一直放在周家的厨房里,任何人都有可能去下毒的。”
  南宫奇赞道:“小卫,干得好!看来你的逻辑推演能力已经越来越厉害了,比你李叔强。”
  李舞衣跺脚道:“每个人都可以去厨房下毒,每个人都有嫌疑,这个案子又进死胡同了,这可真是难办啊!”
  南宫奇安慰道:“这已经很不错了,我们起码把范围控制在了与周家有关的人群之中,我们只要再继续排查,找出有动机的人和有时间作案的人。”
  李舞衣道:“有动机的人很多,无论是想谋取遗产的周家两个儿子,还有平时与周楚天有嫌隙的生意同行,甚至与周樱芷竞争留洋名额的同学。而作案时间更有不可推测性,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毒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
  南宫奇微微一笑:“的确,有动机的人很多,但是作案时间我们却可以通过其他的方法推测出来。“
  “哦?!”李舞衣有些不明白。
  
  南宫又点上了一根纸烟,慢慢地说:“与周樱芷和秦青丝都认识的人只有吴琳露,而她也在我们去探访的时候被人谋杀,这说明这绝对不是孤立的两个案子,我们完全可以也应该将秦青丝被预谋毒杀的案子与吴琳露的案子并案处理。我们只要查找出杀秦青丝的凶手,自然可以找出这所有案件的凶手。”
  “可是我们现在对吴琳露被杀的案子还一筹莫展,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确切的时间被杀。”
  “不!我们完全有办法知道吴琳露是什么时候被杀的!”南宫奇坚定地说道。
  
  “还记得我们在屋里看到的蜡烛吗?有两根,一根只燃了一点,而另一根则燃了一半。”南宫奇侃侃而谈。
  “在一旁只有一个火柴盒,火柴皮上只有两道火柴擦过的痕迹。我已经在学校里打听过了,那盒火柴是案发当天晚上购买的。为什么会有两根蜡烛?这都是吴琳露被杀害前给我们留下的不会说话的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李舞衣惊呼道。
  “她这么一个刚强的女子,又认识你这么一个探长,自然有着一定的逻辑推理能力。她是在给我们留下一个哑谜,告诉我们她被还的时间。如果我没猜错,当她知道自己被下了毒的时候,她就吹灭了正在燃烧的蜡烛,点上了另一根蜡烛,她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她是在第一根蜡烛烧到的时候被人下了毒。”南宫奇答道。
  “可她为什么会又点燃另一根蜡烛呢?她完全可以只吹灭原来那根蜡烛,同样可以达到这个效果啊。”李舞衣依然不解。
  “她正是在告诉我们,她是在宵禁之后遇到这事的。如果她只吹灭了蜡烛而没有点燃另一根,她害怕我们没有注意到那只烧了一点的蜡烛,我们会误以为她是在宵禁之前被害的。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南宫奇说到这里,不禁有点唏嘘起来。
  “哦……”李舞衣恍然大悟,但他却忘不了吴琳露肚里的那个不知来历的婴胎,他无法释怀,“这个凶手一定是在她肚里种下婴胎的人!我马上就找人去调查与周家有关的人在昨天晚上宵禁时的去向。我先去调查周家的人!”李舞衣狠狠地一摔门,竟已经径直又向周家奔去。
  
  南宫奇坐在了沙发上,纸烟已经快要烧到尽头,他连忙把烟头挤熄在了烟灰碟中。
  他总觉得在自己的分析推理中,好象还存在了什么地方的漏洞,可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在宵禁前还可以做点什么。可应该做点什么呢?他拿不定主意,不由得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他觉得应该把今天的推理再重新演绎一次,似乎还有什么地方的细节被他疏漏了。
  
  南宫奇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思绪,突然,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站起了身。他瞪着眼睛望着小卫,问道:“小卫,你说人参是周家在厨房里已经放了半年的?”
  小卫看着南宫奇泛红得有些让人害怕的眼睛,诺诺地答道:“是的。”
  南宫奇又问:“你从谁那里得到这个情况的?”
  “是周家小少爷周启明告诉我的。”
  
  南宫奇抓起烟灰碟,然后重重砸在了茶几上,说道:“他在撒谎!我们被他骗了!周启明就是凶手!我们赶快去周家大宅,希望还可以追上你李叔!”
  话音未落,他已经拎着小卫的袖子出了李舞衣的高墙深宅。
在出得门后,南宫奇看到门外驻守着的几个警员,连忙吩咐道:“你们几个先进去守着秦小姐,别让她出任何事!”
  “秦小姐?”一个警员愣道。
  “哦,就是周家大小姐!”南宫奇这才想起,周家所谓借尸还魂的事并没有让外人知道,警员们都一直认为在李舞衣家庇护着的是周家小姐。
  
  几个警员几那里李宅,南宫奇看到墙根对面摆着一溜黄包车,连忙和小卫跳上了一辆,摸出钱递给拉车师傅,叫道:“快!快!快!快去周家大宅,车费我出双倍的。”
  黄包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奔跑着,没有节奏地乱抖着。小卫不由得心生疑窦。
  小卫问道:“七叔,您怎么就知道周启明是在说假话?您怎么就知道他是凶手?”
  “你还记得吗?在第一天周楚天与赵雾岚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曾经说过,当时周楚天知道了他女儿身体恢复后,他就大叫姆妈余嫂去买人参,被赵雾岚拦住了。”
  “哦……我明白了!既然但是叫余嫂去买人参,就说明了他家里根本就没有人参!”小卫恍然大悟。
  “对!所以周启明后来说人参在家里已经放了半年,一定是假话!”南宫奇赞许地看了看小卫。
  不过,南宫奇还是有些隐隐的疑虑:“还是有点让我想不通的,周启明怎么会犯上如此简单的错误呢?人参的来源我们一定会查到,他根本犯不着编出这么一个谎言来,这也太容易被识破了。”
  
  黄包车抵达周家大宅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宵禁马上就要开始到了。
  南宫奇下了车,才发觉周家大宅外站满了警察,正慌张四望,一看到南宫奇下车,就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周家大宅的黄铜大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紧皱眉头的警官,正是李舞衣。
  李舞衣一看到南宫奇,就像看到了救星。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南宫奇身边,叫道:“你老哥总算是来了,出大事了!”
  南宫奇没有理李舞衣,只是说:“周启明呢?他有最大的嫌疑!快把他控制住!”
  李舞衣一脸沮丧地答道:“来晚了一步,刚才,周启明已经死了!”
  “死了?!”南宫奇大骇。
  
  几个警员让周楚天与他的两个儿子进了一间客厅,没有得到他们的允许就不能离开这间客厅。
  当警员出了房,周家三口就爆发了争论。
  究竟是谁在参汤里下了毒?
  周楚天颤巍巍地指着周启明吼道:“你这不孝儿,一定是你下的毒!你想要谋取你亲身妹妹的那份家产!”
  周启明不服气地站起身来,反驳道:“怎么会是我?你有什么证据?”
  周楚天:“如果不是你又会是谁?就算是生意上的对手想对我们不利。也不会向樱芷下手的,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帮助。即使真是生意上的对头干的,也只会先对你和你哥哥下手,绝对不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来的!”
  “那也不能说是我干的啊!”
  “哼!”周楚天闷哼一声,“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和你哥哥两人早就不满我把大部分的遗产都留给了你妹妹。如果真有人做出这样的事,不是你就是你哥哥!可你哥哥是今天才到江城的,而且向来宅心仁厚,除了你还会是谁?刚才我也听到了,你给别人说那只人参是放在厨房里已经半年了。哼!厨房里的人参早就用完了,这是今天你出去买的。刚才我不想家丑外露,所以留了点面子给你。不过现在关上了房门,我们就亮开了说。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周启明大叫道:“冤枉啊!不是我干的!刚才我撒谎是不假,那是因为人参的确是我买的,现在人参出了问题,我才逼不得以说是在厨房里拿的。我也怕无端的怀疑啊……”
  “狡辩!”周楚天大怒。
  周启发连忙站起身来安慰道:“爸爸,启明一定不是那种人的,您也别动怒了,还是等警察来调查吧……”
  周楚天拍着桌子怒吼:“你是出门在外,不了解家里的状况。我把生意都交给了他这个不肖子,都被他败得差不多了。他整天不理家里的事物,在外面花天酒地,还裹了几个所谓的交际花。家都快被他败光了,听说他还学会了吸大烟,这家还够他败吗?所以我才留了大半的现金给樱芷。”
  周启明哑口无言气呼呼地坐在了红木椅子上,他觉得口有点干,抓起身边的一盅茶。这是他们刚才吃完饭后倒的,还没来得及喝就出了参汤被投毒这档事。
  他端起茶,却发现杯子里只有茶叶,水还没有倒进来。他忿忿地把杯子砸在了地上,端起了周启发座位旁的一杯茶水,还好,里面有水。他仰头一饮而尽。
  忽然,他的肚子里开始一阵翻腾,像是有千万把刀子在里面搅动一般,在他的脸颊旁滑下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他捂着肚子大叫:“天杀的!这差里有毒!”
  当周楚天与周启发转过身来的时候,周启明已然躺在地上,身体不停抽搐着,嘴里吐出了连续不断的白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周楚天大叫一声:“天啊!”
  他颤巍巍地走到周启明身边,弯下腰来一看,然后老泪纵横:“天啊!他怎么也死了?我这都是做错了什么啊?”
  周启发的嘴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知道,这杯差本来是给他准备的,原本凶手想要杀的人是他——周启发。谁知道鬼使神差,竟让周启明喝到了这杯致命的茶水。
  他转过身来,拍打着客厅的房门,大叫着:“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南宫奇一边听着李舞衣简单的讲述,一边走进了周家大宅,迎面看见一个身着黑衣,斜跨盒子炮的大胡子警探正警惕地盯着他。
  李舞衣连忙介绍:“这位是我的上司,江城警局局长王西林。”
  王西林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擅闯命案发生现场?来人,快把他轰出去!”
  李舞衣赶紧道:“这位南宫先生是周家的西医医师,也是我在金陵时的旧友。南宫先生也是一位逻辑推理上的好手,在金陵时就常常协作警方侦破了无数疑案,他是我刚刚延请过来协助调查的……”
  王西林咳了一声:“有什么好调查的?这案子有我在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好大的案件,我一眼就看出了是怎么回事,马上就可以结案!”
  “结案?!”
  “对,这案件实在是显而易见。凶手就是周启明本人!他是畏罪自杀的,就这么简单。”王西林乜了一眼南宫奇,说道。
  李舞衣将信将疑地问道:“不会这么简单吧?”
  “哼!”王西林不满地说道:“就这么简单,我已经让他们做好了笔录,你就不要多事了。现在的时局不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结案就早结案,我们还有很多其他事要忙,明天武汉方向又会来几个高官,小李,你去准备一下接待任务,就别再瞎搅合这事了。”
  他转身对大队人马叫道:“收队!把周家所有人带回局里做笔录!”
  
  所有的人出了周家大宅,只留下了李舞衣南宫奇小卫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真有这么简单吗?王西林简直是在敷衍了事,他只想早点结案!”李舞衣忿忿不平地说道。
  南宫奇燃上了一根纸烟,两只眼睛在薄薄的玻璃镜片后面闪闪发亮。他知道,这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的,也许,在这后面还藏着更深的阴谋。
刚才王西林那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说法,的确很难让南宫奇信服。他悠悠地吐出一丝烟雾,对李舞衣说道:“我们先到我家去吧,我们好好考虑一下这个案子。”
  李舞衣却答道:“不行,我是个探员,必须听从上司的命令。虽然我对王局长的解释并不能信服,但是我却必须要遵从他的指示去准备明天的高官接待任务。虽然我很有看法,但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所以,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你家讨论案情了。不过,现在我还可以呆在这周家大宅里,再好好检查一遍,看到底还有什么没有被我们觉察到的细微线索。”
  南宫奇点了点头,说道:“我理解你所处的地位,那我就不妨碍你了。我和小卫先回去,再整理一下思绪,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我们先前没有留意到。
  两人握了握手,然后南宫奇和小卫就离开了这周家大宅,先回了自己在半山坡上的西医诊所。
  
  花开两只,各表一头。先说说李舞衣吧。
  他睁大了眼睛,先扫了一眼夜幕中的大宅。
  天已经暗了,黑夜像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慢慢笼罩在了周家大宅之上。暗处有不知名的秋蝉在唧唧地叫着,而四面还有不知来向没有规则的微风慢慢游曳过李舞衣的身边,令他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栗。
  他裹了裹身上的警服,这江城的天气就是这么怪,白天燠热得让人无法忍受,而日头落下西山,气温就降了下来,让人感到一阵阴冷,从心头深处感到的阴冷。
  李舞衣先沿着大宅围墙内的花圃中的小径走上了一遭,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
  李舞衣又走到了周樱芷曾经呆过的那间闺房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打开了随时携带的手电筒,光圈对准了木门外的一口黄铜大锁。锁是关上了的,但对于李舞衣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摆设。他从兜里摸出了一枚又细又薄的锯齿,轻轻插进了锁眼,然后一扭。锁应声打开了。
  闺房中有一阵浓重的中药气息,周小姐病重的时间不短,一个月来一直都在服用赵雾岚为她所开列的中药。空气里弥漫着苦苦的气味,是羌活防风细辛的气味。
  李舞衣置身于其中,不觉感到有一些心中憋闷。他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玻璃窗户。出于国民政府宵禁管制灯火的命令,在打开了窗户后,李舞衣关上了手电筒。在窗外清冷如水的月光下,花圃中种满了各种花卉。在这秋季,盛开着的是一朵朵颜色各异的菊花。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高丽菊、荷兰菊、大理菊。含苞欲放的,半开半闭的,鲜艳怒放的。看着这令人眼花缭乱的花朵,李舞衣却并不能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
  一阵阴冷的风朝着他的脸拂了过来,让他感到一阵凉意。在一个冷颤之后,李舞衣关上了窗,在窗台边找到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是的,他也应该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正如南宫奇分析的那样,周樱芷是周樱芷,秦青丝是秦青丝,这是两个相貌相同的女子。虽然两个模样完全相同的人很难找到,但在这个案子里却的确遇到了。是巧合吗?也许吧……
  以前的周樱芷也许已经遭到了毒手,在连续服用了被人加了毒药的中药后死于非命了吧。当她死了后,就被人弄来了与她模样一般无二的秦青丝冒名顶替。
  可为什么秦青丝会一醒过来就说自己不是周樱芷呢?这不是让她前功尽弃了吗?难道是弄她来的人并没有提前知会她吗?那让她来顶替的人又是谁呢?又是起的什么居心呢?
  有可能杀周樱芷的人,只会是周家的两个儿子。可大儿子周启发是今天才到江城的,他又怎么可能有时间作案呢?总不会是分身有术吧?
  而周启明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尸体是不会说话的,难不成他自己谋杀了自己?莫非正是像王西林说的那样,他是畏罪自杀?这也太不合情理了。难道是他在情急暴躁的情况下,忘记了曾经在周启发的茶里下过毒,口干的时候忘记了这一茬,结果妄自害了自己的这条小命。
  如果是这样,倒也解释得过去,可也未免太过于牵强。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周樱芷已经死了,她的尸体又在什么地方呢?总不会是不翼而飞了吧?
  再来回头考量一下周樱芷病重时的情形吧。她一直都躺在这间闺房里,一月来没有跨出半步。想一想当时的情况吧,当那个神秘的凶手发现她死了后,不管出于什么用意,他在周楚天没有注意的时候,将床上躺着的周樱芷换成了秦青丝。要把一个人带进来并不算一件太难的事,但是要把一具死尸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带出一座深宅,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那么尸体在哪里的呢?难道还在这间闺房里???
  
  李舞衣一想到这一点,不由得从颈背渗出一缕冷汗,浑身又颤抖了一下。
  他荒忙站起身来,在屋里踱了一圈,却看不出有任何藏匿死尸的地方所在。
  就在这时,在他身后突然“啪“的一响。回过头来,是从窗台的玻璃窗传来的。他定睛一看,是一只浑身黢黑的鸟撞在了玻璃上。这是一只乌鸦!
  乌鸦站在玻璃窗外的窗台上,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着,然后展翅飞了起来,只留下了“呱”的一声呱噪。
  李舞衣心头如小鹿乱撞一般。乌鸦?这嗜食腐尸的阴森可怖的鸟,怎么会飞到这里来?莫非是它也嗅到了这间闺房里存在着死尸的气息?李舞衣不禁感到一阵阴冷,全身如坠进了寒窖一般。
  也许这嗜食腐尸的可怖鸟类能够找到尸体藏匿的地方吧。想到这里,李舞衣走到窗边,又推开了窗户。
  他站在了一边,果然,过了一会,几只黑色的乌鸦飞进了屋,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后,争先恐后地落在了闺房中央的床铺上。
  乌鸦狂乱地鼓噪着,“呱——呱呱——呱呱呱——”。
  难道这尸体就藏在这床的附近吗?李舞衣连忙挥动着手电将屋里的乌鸦赶出了闺房。
  
  这张床是一张老式的红木大床,实木挡板直接落在了地面。里面应该掩藏不住一具尸体的。拉开帷帐,里面的床面上铺着一张深褐色的床单,还有一团轻薄的水蓝色棉被。
  李舞衣看不出哪里透着什么古怪。他双膝跪在床铺上细细地查看着,他不停地抽动着鼻翼,想要分辨出什么地方会不会传出腐尸的气味。可在这间屋里,只有浓重的中药味,或许还夹杂着年轻女性淡淡的体香。
  忽然间,李舞衣发现在靠墙的床沿下侧,有一个不易被发现的一孔。李舞衣将手指插进这个小崆,才发现这个孔是可以扭动的。
  他扭了扭手指,只听“砰”的一声,床铺翻转过来,李舞衣跌进了一个黑暗的狭小空间。
  在黑暗中,李舞衣摸索着腰间的手电,在他周围充斥了一股难以言述的气味。是生石灰、药材与另一种怪异的透着死亡的气味。
  手电打开了,李舞衣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瞪得圆圆的眼睛,眼眶已经变成了暗黑的颜色,眼眶边还有一些淤青的血丝。五官虽已不成形状,但却依稀可以分辨出这是一张让人感到熟悉的脸,和秦青丝一模一样,就连嘴角的那颗痣也完全处在相同的地方。她,正是周楚天的女儿——周樱芷,但是现在已经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李舞衣大骇,他挣扎着从床铺下逃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周樱芷的闺房。这具尸体刚才就在他眼前,与他面对面,距离不到一指。他几乎嗅到了那股腐烂的尸气。他现在只想逃离这里,不管去哪里。他的心脏突突地剧烈跳动着,他只想去找南宫奇,他要告诉南宫奇他的发现。
  李舞衣狂奔在午夜的大街上,大街空无一人。处处都暗透着死亡的气息,四面八方,源源而至。阴冷的风包围着李舞衣,让他透不过气来。
  
  终于,跌跌撞撞的他,看到了南宫奇那幢老旧的二层法式小楼。
  他喘着粗气,走到门边,用力拍打着木门,大声叫着南宫奇的名字。可奇怪的是,门里却并没有人作答。
  南宫奇不在家!
  南宫奇又会在这宵禁的夜里去了何处?
南宫奇与小卫走出了周家大宅,天已经暗下来了,还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两人竟觉得有了些寒意。
  走出几步,南宫奇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走过一个拐角,是一条仄仄而又狭长的石梯,两边是茂盛的夹竹桃。在金陵的时候,人们都是把夹竹桃种植在花盆里,当作盼栽的观赏植物来养。可在这地处西南的江城,却满街都是比人还高的夹竹桃,花枝密密匝匝地排列在路旁。这妖冶的花朵的确美丽,但世人却很少知道,这鲜艳欲滴的花朵里,还藏着剧毒,不可解救的剧毒。
  脚踏在石梯上,一阵阵阴冷的感觉从足底慢慢蔓延至全身,南宫奇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一条矮小的黑影从夹竹桃之间窜了出来,站在了南宫奇与小卫的身前。
  如水的月光下,看出了,这是一个小乞儿,黢黑的一张脸,牙齿东歪西倒,衣裳上残留了难以辨认颜色的污垢。
  这小乞儿一见着小卫,咧开嘴笑了起来:“小卫,你托我办的事,我已经打听好了。”
  小卫一听,叫了起来:“真的?真是太好了!”他连忙向南宫奇介绍道:“七叔,这是江城乞儿帮的老大,小山东。我让他帮忙打听吴琳露暗中的男人究竟是谁。”
  南宫奇一听,也是一阵兴奋。他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小山东左右望了望,一幅期期艾艾的模样:“这么说话不太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吧。”然后他分开了石梯边的一丛夹竹桃,后面竟有一条走路踏出来的便道。
  南宫奇与小卫跟着小山东沿着这便道向前走着,在便道是通往一个山坡,山坡上有一个废弃的山神庙。
  山神庙已经破败了,在月光下,看不清残缺的牌匾上究竟写着什么字。蛛网纠缠在两人抱的红漆圆柱上,红漆已经剥落了,已经不知道这里停顿了多久的香火。
  小山东进了大殿,在一个缺胳膊少腿的泥塑菩萨前盘腿坐了下来,慢慢摆起了他的龙门阵。
  
  吴琳露在美工女专中,是讲解教义的。在同事们的眼里,她是个很清纯的一个女孩,一下了课不是回宿舍就是去值班室。江城的小乞儿是划片经营的,在美工女专外乞讨的人不能擅自去其他地方讨食,所以有时看到吴琳露去了其他的地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自从小卫请求小山东帮他打听吴琳露暗中那个神秘男友是何许人也后,小山东就召集了各个片区的小乞儿。一说了吴琳露的模样后,马上就有朝天码头那一片的小乞儿头目说,他曾经在附近在小旅馆见过吴琳露。
  这个小乞儿有很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周末,他躺在码头旅馆外的三合土地上乞讨,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期期艾艾地走进了旅馆,还左顾右盼。他知道,这一定来偷情的女人,在这种女人的面前最好讨到散碎银子。他走到这个女人面前,很容易就讨到了了几张金银券。
  于是他决定暂时不要离开,准备等着这个女人出来的时候再讨一次钱。
  等了足足一个钟头后,他看到这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站在了收银的柜台前,然后分开出来的。这女人走在前面,他连忙迎上前去,又拿到了几张小钱。于是,他又等着那个男人出来。
  这个男人是个消瘦的五十多岁的绅士,穿得很是周正,一件过腰的深色中山装,熨得笔直的西裤,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但眉目中,却显得有些病恹恹的,没有一点精气神。
  这小乞儿连忙走上钱去,撕开了喉咙乞求道:“老爷,行行好,赏几个零钱……”
  可这个男人一见着小乞儿,却飞起一脚,踢在了乞儿的屁股上。大声地只说了一个字:“滚!”
  小乞儿一说到这事,他就义愤填膺。不过,他一直思量着那漂亮的女人,于是一有时间就在那里等待。他也发现了规律,那个女人也只有周末才会去那里,出手也很大方,每次遇到他都会有收获。不过那个男人却很吝啬,每次这小乞儿都得逼让着他。
  那个男人每次看到,都觉得更消瘦了,眼中也更没有神采。而这最近的两个月,这两个人好象是在空气中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最后一次见他们时,他们好象大吵了一架,女人的脸上还沾着滴滴泪痕。那男的也是一脸怒气,一言不发。
  
  听完小山东的话,南宫奇潜入了沉思。五十多岁的男人,病恹恹的模样,吝啬得一毛不拔,还越来越消瘦。这名字几乎呼之欲出。
  他转头看了看小卫,小卫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南宫奇问道。
  “周楚天!”小卫答道。
  南宫奇赞许地点了点头,起身说:“走,我们去找李舞衣,给他说说这个惊天的大发现!”
  
  他们俩快步向周家大宅走去,可宅子里却一个人也没有,李舞衣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只有秦青丝的那间闺房大大地打开了。走进闺房,看到床铺已经翻转过来了,在床板的下面,南宫奇看到了周樱芷的那具冰冷的尸体。
  小卫惊惧地看着这具曾经美丽动人的尸体,南宫奇却走上前去,抱起了冷冰冰的尸体。
  软绵绵的尸体坍塌在南宫奇的手臂中,粘稠的不明液体扑簌簌地向下滴淌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与尸臭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奇怪的气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小卫不解地问:“七叔,你把这尸体抱出来干什么?”
  南宫奇回头答道:“这李舞衣,真是冒失,发现了尸体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他忘记了处理这尸体,应该把它藏起来的。只怕现在他已经去找我们了,又发现我们不在,现在一定去找巡夜的警员们正向这里赶过来。他呀,总是想问题的时候少想了一截……”
  小卫依然不解:“为什么不能让其他警员知道这具尸体的存在?”
  南宫奇说道:“不管将周家大小姐藏尸的人是谁,他都不希望我们发现这具尸体。我们只有装作不知道这具尸体的存在,才不会打草惊蛇,才好让凶手一步一步露出他狰狞的面目。当我们在暗处的时候,才能发现凶手露出来的点滴蛛丝马迹。”
  南宫奇扛着周樱芷的尸体走出了闺房,来到了花圃中,在靠墙后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树洞,将尸体放置在了其中。他又拉过了一盆盛放的菊花挡在了树洞前,这淡淡的香气虽然不能抵挡住尸气的外泻,但起码也让这气味不是更刺鼻。
  就在这时候,南宫奇和小卫听到了一着凌乱的脚步声,正匆匆向周家大宅跑了过来。
  南宫奇探出头来,看到领队跑在最前面的,正是一脸惶恐的李舞衣!而跑在李舞衣身后的大胡子,却是江城警局局长——王西林!
看着空空如也的周樱芷的闺房,王西林将帽子狠狠掼在了桌上,大发雷霆道:“李舞衣!我忍你很久了!如果不是金陵政府要人竭力推举你,我是怎么都不会让你来江城警局的!现在你倒是说,你说的那具尸体在哪里?”
  李舞衣望着空空荡荡的床铺目瞪口呆,他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愣了半晌,他才挤出几个字:“刚才我明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具周樱芷的尸体,现在怎么不见了?一定是被凶手偷走了!”
  王西林大笑起来:“凶手?哈哈,凶手就是周启明!他只是谋杀未遂,然后自己又误服了本来他想给他哥哥下的毒茶。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凶手?他已经死了,就躺在停尸间里,难道是他也借尸还魂诈尸出来偷的尸体?你可真会掰的,哈哈……”
  李舞衣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王西林已经拿起刚刚被他摔在桌上的帽子,扔下一句话就出了房间,“你小子别让我逮到下一次,再有下一次,就算是政府的人,也报不住你这个位置!收队!”
  
  李舞衣疑惑地最后一个走出周樱芷的闺房,他真的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的警员已经出了周家大宅,在清冷的月光下,他看到了从房后花圃中缓慢走出来的南宫奇和小卫。李舞衣向是找到了救兵一般,向南宫奇跑了过去。
  不等他说话,南宫奇已经微笑着说道:“不用给我说你受的委屈了,那具周樱芷的尸体是被我和小卫藏起来的。”
  李舞衣大愕:“是你藏的?为什么?”
  南宫奇一笑:“呵呵,难道你放心把这个案子交给那个草包局长王西林吗?他只是个平庸之辈,他只想怎么早点结案。难道你就不想一个人立下一次大功吗?”
  
  南宫奇带着李舞衣一起向他在半山坡的西医诊所走去。在路上,他向李舞衣讲述了关于小山东的那个惊天大发现。李舞衣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走到屋前,小卫惊奇地看到在门前竟放着一个包裹。
  这是一个被牛皮细绳捆绑好了的包裹,一定是在宵禁后才送来的,所以才不怕有人来偷盗。小卫上前看了看包裹上写着的字迹,说道:“七叔,这居然是从金陵寄来的,是我们一个月前从那边出发时寄出的。居然我们都到江城一个多礼拜了,这包裹竟然走了一个多月,真是太慢了。”
  李舞衣笑道:“只要最后到了,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快打开看看包裹里是什么。”
  南宫奇缓慢地说道:“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一些以前在金陵时用顺手了的用品,我们出发的时候自己托运的,没想到这么久才到。”
  “这也不希奇,现在的时局兵荒马乱,邮局的邮船也是走走停停,敌军的飞机还不停地在江面上骚扰,最终送到了都算是万中之大幸。你们也就别抱怨了。”李舞衣安慰道。
  
  小卫嘿咻嘿咻地把包裹抬进了屋。
  
  南宫奇和李舞衣并排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南宫奇叫过小卫,泡了两杯大红袍。
  南宫奇决定再和李舞衣一起商讨一下这个诡异的案件。
  现在已经知道了,吴琳露暗中的情人竟然是周楚天,这实在是令人想不到。那么她肚子里的那个婴胎也有可能是周楚天的,真看不出这病恹恹的老人还能老来得子。那么周楚天杀人灭口,毒死吴琳露,从动机上是完全说得通的。但是现在最大的的疑团就是,为什么会换掉周樱芷?杀死周樱芷的目的何在?毒死周启明的目的又何在?
  从遗产的分配上来看。周樱芷和周启明死了后,能够受益的只有周启发,但是周启发一直在苏州,今天才赶回来。如果说周楚天想要把遗产留给周启发,他完全可以在遗嘱上这么说出来。那他杀他这一儿一女又有什么用意呢?实在是让人想不通。莫非周樱芷和周启明不是他的亲生儿女?
  一想到这里,再回过头来思量一下周家三个儿女的模样,的确长得也不算很像。周启明与周樱芷要比较瘦小一些,周启发明显高出一个头来。难道周樱芷与周启明是周楚天的老婆红杏出墙之后的结果吗?可为什么周楚天一直对周樱芷这么好呢?而且,为什么又会让秦青丝来替代周樱芷的位置呢?
  越想这个问题,南宫奇的头就越疼。实在是过于诡谲,完全没有一点合乎逻辑的推理方向。
  
  这时,小卫在一旁收拾新寄来的包裹,突然发出了一声呼叫。他从包裹里取出了一台留声机,叫道:“七叔,这台留声机您也从金陵打包过来了啊?”
  南宫奇在金陵的时候,最爱的就是在茶余饭后听一听欧洲的唱片,特别是小提琴。虽然南宫奇偶尔也会拉上一曲,但他的水平着实低了一些。而小卫毕竟是少年心气,喜欢的是上海滩上十里洋场那些软绵绵的时代曲。这下,在金陵的那台留声机也寄来了,晚上他和他七叔又可以好好欣赏各自喜欢的音乐,度过这漫长的夜晚。
  小卫继续搜索着包裹,还在里面找出了几张黑胶木的圆盘唱片。
  他迫不及待地翻出了一张时代曲的封套,抽出了唱片放进了唱机。
  将指针放在了唱片的轨道上,小卫绞了绞摇柄,留声机的喇叭悠扬地传出了一阵小提琴的琴声。
  “咦?!怎么是小提琴?”小卫惊道。他反复看了看封套,然后恍然大悟。
  “七叔,这些唱片是你自己打包还是让别人帮你打包的啊?”
  “是我找邻居帮忙的。”南宫奇心不在焉地答道。
  小卫忿忿地埋怨道:“真是的,干嘛呀!明明是小提琴的唱片,为什么放在了时代曲的封套中呢?老是出这样的错,把两个不相干的东西误放在了一起……”
  
  南宫奇突然睁开了眼睛,在玻璃眼镜镜片后,闪烁着点点星星的光芒。他站起身来,对李舞衣说道:“我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南宫奇答道:“刚才小卫说两个不同的东西放在了一起,我突然想到,我们是不是以前的一个命题出了严重的错误!我们一直都认为,杀死吴琳露的凶手,就是企图对周樱芷下毒的那个幕后黑手,甚至还杀死了周启明。这样的命题令我们的以后的推理陷入了一层一层的迷雾,令我们无可适从。如果我们推翻这个命题,这个疑案就有了可能的转机!”
  李舞衣不解地问道:“南宫老鬼,你的意思是……”
  “这是两个案子!两个不同的案子!杀吴琳露的是一个人,对周樱芷下毒,然后害死周启明的又是另一个人!说不定,还有第三个未知的黑手,那就是用秦青丝换掉周樱芷,觊觎周楚天的遗产!”南宫奇侃侃而谈。
  
  李舞衣有了精神,他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南宫奇答道:“我们现在就去办第一个案子,那就是吴琳露被杀事件!我们现在就去警局,去找被扣押的周楚天!看看他怎么解释他与吴琳露的这段孽恋。”
  他站起身来,披上了那件藏青色的西装外套,拉开了门。
  已是下半夜了,门外的雾气堆积了空中,外面的大千世界显得无比地阴森。
  南宫奇点了点头,冲进了无边的夜色。李舞衣与小卫急匆匆地跟在后面,三人一起向江城警局奔去……
警局中灯火通明,一走到大门外,南宫奇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让小卫在门外等着,他和李舞衣一同走入警局。
  果然,一走进警局,就看到名中医赵雾岚正斜挎着药箱从一间屋里急匆匆地走了出来。看到了南宫奇,他也惊奇地问道:“南宫医师,您也是警局延请过来的吗?真是麻烦,既然请了您,又何必找我这中医大夫呢?”他摇了摇头,就准备走出大门。
  南宫奇立刻拉住了赵医师,问道:“我不是警局延请来的,这里又出了什么事?是请你来给谁治疗呢?”
  赵雾岚叹了一口气,答道:“唉……是周楚天周老爷……”
  “啊?!”南宫奇一听,顿时愣了。
  赵雾岚还继续唠叨道:“当他亲眼看到周家二少爷饮下毒酒身亡后,一时气急攻心,一口气没有上得去,竟晕倒过去。等醒来时,他的嘴角歪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中风了!”
  
  南宫奇连忙与李舞衣冲进了警局的拘留室。
  周楚天躺在一张土床上,盖着棉被。此刻他正陷入熟睡之中,但依旧可以看出,他的半张脸歪歪斜斜,嘴角向上翻了过去,一滩口水将他的胸前染得湿透。
  一个警员蓝住了他们,说马上就要把周楚天送到西医医院去,不准他们打搅。
  李舞衣亮了亮自己的派司,问道:“他现在还能说话吗?”
  “不行了。”这个警员答道,“他不仅不能说话,就连手也是颤颤巍巍,抖得厉害,连字也写不了。看来是不能告诉你什么事了。”
  
  南宫奇叹了一口气,拉着李舞衣退出了房间,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李舞衣已经叫道:“该死,这条线索又断了。”
  南宫奇说:“别这么急噪,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作为一个侦探,永远都要把冷静放在第一位!”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警局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他好奇地和李舞衣走了出来,看到在警局外的空地上,站着满脸胡子的警局局长王西林。
  
  王西林的心情很不好,他刚回到家,吃了老婆给他弄的锅巴肉片。这段时间,江城特别流行吃锅巴肉片。这道菜是把炒好的三鲜烩肉片倒在炸好了的锅巴上,立刻会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爆炸声。在敌军正扬言要随时对江城进行大轰炸的时候,这道菜被政府的要员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轰炸东京。
  王西林正准备对东京进行轰炸时,一个随从急匆匆地冲进了房间,告诉了他周楚天突然中风的事。本来他没有必要来的,可周楚天毕竟在江城也算是一个大户,王西林的顶头上司也打了个电话来,叫他马上去警局,要随时告知周楚天的病情。于是,他无奈地放下了筷子,又重新来到了警局。
  当他来到警局门口时,看到了正站在门外发愣的小卫。他正要问为什么这小孩会不遵守宵禁的命令,居然跑到警局外发呆时,突然从街道旁的灌木中,又窜出了几条矮小的黑影。是几个小乞儿,穿得破破烂烂,浑身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王西林顿时来了火,在这不安的时局,这几个小乞儿还不顾宵禁,到处乱窜。他立刻叫上了几个警员,要把这几个小乞儿连同小卫一起抓进收容所。
  这几个小乞儿连拉带拽,想要逃跑,却把王西林的胳膊都铪出了几条血痕。
  王西林大怒之下,竟从腰带上扯出了一把手枪,想要对准其中一个小乞儿的腿开上一枪。
  正当他准备抠动扳机的时候,一双钢钳一般的手掐住了他的手腕。是南宫奇!
  
  “王局长,对付几个小乞儿,有动枪的必要吗?”南宫奇似笑非笑地盯着王西林。
  “老子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你管得了这么多吗?”王西林粗着喉咙大叫,“你又是什么人,胆敢阻拦我?你是吃了豹子胆?你不想要命了吗?来人呀!把这个叫南宫什么的,给我捉起来!”
  南宫奇微微一笑,说道:“你捉我,尽管捉好了,只怕等到政府的某某某打个电话来,你又得放了我。”南宫奇附在王西林的耳朵边上说了一个人的名字,正是王西林的顶头上司。
  原来王西林的顶头上司,正是从金陵政府迁到江城的要员,权力大得超过了想象。当初在金陵时,他的女儿被一帮东北的游盗五福党人劫持绑架,正是南宫奇帮忙救出来的。南宫奇在看到王西林对这个案件敷衍了事,企图大事化小尽早结案时,就叫小卫拿了一风信函去找了那位要员。于是要员才打电话向王西林施加了办案的压力。
  
  王西林知道了南宫奇身份大有来头,也不敢作强,只好一挥手,放掉了几个小乞丐与小卫。他怒气冲冲地走进了警局,扔下了一句话:“你们赶快在我眼皮底下消失,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还有,你们这些门卫,不准再让这个下江人进入警局,否则我撤你们的职!”
  
  南宫奇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小乞儿,一个是小山东,一个是先前告诉他们吴琳露神秘男友的那个在码头附近讨食的小乞儿,还有一个是他不认识的,蓬头垢面的小男孩。
  小山东一看到南宫奇,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他指着这个新来的小男孩说道:“南宫先生,这位弟兄,是今天晚上才入伙的。他是从从今天到的那艘船上下来的,他是苏州人,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就认识那个死了的吴小姐。他知道,吴小姐在苏州时的男人到底是谁!”
  “哦?!”南宫奇禁不住好奇,问道:“你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男孩是苏州人,以前就在苏州的女师附近讨食。一年前,吴琳露在苏州读书。在那个时候,吴琳露常常乐善好施,这小孩也没少拿到她的好处。所以他也特别注意吴琳露身边的人。
  吴琳露一到了周末放学,就会小心翼翼地去一家小旅馆。
  这小乞儿也跟着去过几次那家小旅馆,在附近乞讨。他看到了每次吴 露进了旅馆,过一会,就会来一个年轻男人跟着走进去。两人有时还一起从旅馆里走出来。
  这小乞儿甚至几次都清楚地听见了吴琳露亲热地叫着那男人的名字。而事实上,就算吴琳露不叫这年轻男人的名字,小乞儿也知道他是谁。因为这个男人在苏州城中,也算得上是一个年少又多金的知名人物,常常在当地的社交圈子里厮混。直到一年前,吴琳露毕业,去了江城的一所教会学校教书,两人才断了往来。
  
  南宫奇听了小乞儿的讲述,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个年轻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小乞儿眨了眨眼睛,答道:“他是苏州城中的一个大财主,他叫周启发!”
值班的警员很是客气地挡住了南宫奇,毕竟王西林也发了话,南宫奇不好为难警员,于是和小卫站在了门外,李舞衣一个人进了警局。
  李舞衣想去见见周启发,可是被其他的警员拦住了,还不住地道歉:“不好意思,李探长,王局长已经说了,您不能再经办这个案子了。”
  李舞衣很是愤怒,他冲进了王西林的局长办公室。
  王西林见着李舞衣,傲慢地说道:“你又来干什么?不要以为你有金陵的要员为你撑腰,我就得给你面子。你出去,你去管好你自己的事。明天你得去担任接待任务!”
  李舞衣举着拳头说:“王局长,周家大宅的案子我发现了最新的线索,真正的凶手是周启发!”
  “笑话!”王西林大笑,“说什么?周启发是凶手?哈哈,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人人都知道,周启发是今天才达到江城的,你居然说他是凶手?真是笑死我了。”
  李舞衣顿时哑口无言。的确,周启发是今天才到江城的,他还亲自去朝天码头迎接了。这一切又是怎么解释呢?于是他闷闷不乐地出了警局。
  
  南宫奇一看到李舞衣这张难看的脸,就知道了结果。他揽住了李舞衣的肩膀,说:“走吧,别和那个草包生气了。先回我的诊所,我们慢慢从长计议。”
  
  回到寓所,先前泡的大红袍已经凉了。南宫奇拍了拍外衣上粘上的露珠,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他不禁打了个哈欠。可一想到这个诡异的案子,他的睡意立刻消失了。
  “的确很奇怪,这周启发肯定有问题。他和吴琳露交往过,说不定他也见过秦青丝。当他见到秦青丝时,就会发现她和自己的妹妹长得一模一样。也许就是他设下了借尸还魂的这个计谋。可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如果是为了家产,何必又换上一个秦青丝呢?”李舞衣很是纳闷。
  “我说过,这不是几个孤立的案子,但却各有区分。”南宫奇为自己点上了一根哈德门纸烟,说道,“这换秦青丝的,很可能是另有其人。而且,好象我已经有了些眉目了。”
  “啊?!”李舞衣奇道,“什么?你已经有眉目了?是谁干的?”
  南宫奇将烟灰在烟灰碟里抹了一下,答道:“现在还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还没考虑清楚。我暂时不忙着告诉你,等我找到更多的证据后,自然会告诉你。我想,等天明后,我会去找个人来谈谈的。”
  “哦?!你准备找谁谈谈?”李舞衣仍是一头雾水。
  “呵呵,”南宫奇淡淡一笑,“这个人嘛,我希望他会自己来找我的。我们还是先来考量一下周樱芷被害的事吧。”
  
  为什么那杯参汤会有毒?这说明了那个暗中的凶手已经的狗急跳墙,忍不住要动手。可是,周樱芷已经死了哦,为什么还会这样呢?唯一的解释是,凶手根本不知道周樱芷已经去世了,他一直以为周樱芷还在病中。当他听说周樱芷的病好了后神智不清,他终于下了杀心。那周樱芷的尸体又是谁藏在床板下的呢?他的用意一定是不想让那个凶手知道这事。其实,要找到这个在暗中与凶手作对的人,并不难。但是在这里,南宫奇卖了一个关子,暂时收住了话题。他继续进行起对凶手的分析。
  现在的疑点已经集中在了周启发的身上。可他明明是今天才达到江城的,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事实,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难道全部是他授意吴琳露干的吗?秦青丝也说过吴琳露是个“爱情大过天”的爱情至上主意者,难道这全是她做的吗?可她又是怎么被杀的呢?
  
  就在南宫奇提出他的疑问时,小卫突然叫了起来:“七叔,我知道了!还记得我们的包裹吗?我们是到达了一个多礼拜后才收到包裹的。我们都比邮船早到了一个多礼拜,周启发也可以比他坐的那艘船早来一个多星期的!”
  南宫奇一拍脑袋,说道:“是啊,有道理!小卫,干得好!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居然就想不起来呢?他是昨天早上出现在了码头,可不一定是从船上下来的呀!说不定他早就到达了江城。也许正是他去找吴琳露时,无意发现她居然和自己的父亲勾搭到了一起。这可真是一件丑闻,父子聚麀,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也许这就是他杀死吴琳露的动机!而杀了周樱芷与周启明,则是为了争夺周楚天的遗产!”
  李舞衣还是有些不解:“周小姐起码是一个月前就中了毒,而且就是和周楚天、吴琳露一起吃过饭后,出的初期症状。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吴琳露又是怎么下的毒呢?”
  南宫奇答道:“关于下毒的事,是很复杂。他们在缘圆园餐厅吃的饭菜,每盘菜他们都是一起吃了的。不过,有一盘菜,却是只有周楚天与吴琳露俩人吃过,而周樱芷却没有吃。那就是一盘鸡蛋!”
  南宫奇一边走,一边走到了书橱边,抽出了一本书,真是前天小卫去帮他取来的德意志原版医学书。
  他慢慢地翻开了一页,说道:“舞衣,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化学吗?”
  “化学?这是西式科学领域中的一个学科吧?我听说过。”李舞衣答道。
  南宫奇继续说道:“西方科学家将物质细化为由各个元素组成,每个元素有着自己的一些特定的习性。”
  李舞衣不解地问:“你说这个跟我们这案子有什么联系啊?”
  “呵呵,不要着急嘛,舞衣。”南宫奇笑道,“我的意思是,每一种元素有自己的特性,就和药品一样,有的可以让人中毒,有些却可以让人解毒。”
  “哦?!你的意思是……那盘鸡蛋可以让人解毒?”
  “对!”南宫奇答道,“有一种物质,在英文中,叫普罗替恩(PROTEIN)。这种东西,我们一般称之为蛋白质,大多聚集在鸡蛋的蛋白之中。这种物质有一种特性,就是可以凝练毒质。一个人若使胃中先有了蛋白质,等到毒质入胃,便能被蛋白质吸收凝聚。昨天我正好在这本德意志的医学书上看到一个例子。有一个女人误服毒药,幸亏那女人在中毒以前,恰巧吃过几个鸡蛋,竟因此救了她的性命。当然,那毒药并不是一种很强烈的毒物,否则也不能仅仅凭借几个鸡蛋就可以消弭。不过呢,吴琳露下这个毒,也只是一个引子,重要的是以后不停地加入毒素,慢慢加中分量。”
  “原来是这样啊,我又增加见闻了。”李舞衣叹道,“可吴琳露又是怎么做到不停加入新的毒素分量呢?”
  “这大概也是她接近周楚天的理由吧。周楚天也一直在病中,吴琳露送他一点补品,例如人参之类的东西并不希奇,而周楚天爱女心切,把这些补品交给了周樱芷服用。这正中了吴琳露的下怀,当然,这也正是吴琳露提前预想好了的。”
  李舞衣一想到自己也曾和吴琳露交往过,不禁从心头冒起阵阵寒意。呵,好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
  
  南宫奇将烧尽的烟头捻熄在了烟灰碟中,说道:“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推理,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来辅佐。这事可不能委托那个草包局长来进行,等天一亮,我就会致电给政府里的那一位要员,让他派出心腹去调查此事。就从周启发坐的那一艘船开始调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那艘船上。”说完,他往窗外望了一眼,天已经亮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又起了浓雾。
  
  李舞衣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他也不禁为南宫奇的精彩推理而折服。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是谁?谁会在天一亮的时候就来拜访神探南宫奇呢?
  南宫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微微一笑:“希望,这就是那个我一直想再见一面的人。希望他会告诉我们为什么他会换掉周樱芷的尸体。”
  这个人是谁?
  
  李舞衣去开了门,果然,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他想象不到的人!
“南宫先生,我来了。”一看到南宫奇,赵雾岚就说道,“你说吧,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呵呵,赵医师,请坐。”南宫奇先给赵雾岚让出了一个座位,说道,“我是从那满雾的药香,才想到你的。第一次进周小姐的闺房,我就在雾里浓烈的药味中,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味道,是藏红花的味道。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而并非主治寒病的中药,但是却有强烈的挥发性气味。我一直在考虑为什么会在那屋里有这样的味道呢。直到发现了周樱芷的尸体,我才想到原来这气味是遮掩尸臭的。所以我才会想起你来。”
  “呵呵……”赵雾岚一笑,“当初周楚天让我介绍一个西医医师给他,我想起了顺路看到才开业的你的诊所,就顺口推荐了。可没想到您是当年的金陵最佳神探,真是走了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哈哈……”
  “哈哈……”南宫奇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屋里顿时洋溢起了欢快的氛围,根本没有一丝抓住凶犯的紧张之感。
  赵雾岚忽的收住了笑意,问道:“南宫先生,我知道你的推理能力向来一流,那您也一定知道我这么做是没有恶意的吧?”
  “那是当然!”南宫奇答道,“但是我也想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您也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听听。”
  赵雾岚向左右看了一眼,说道:“这事嘛,我只能和南宫先生一个人说,因为这件事还没有最终完成,我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也请李探长与这位小朋友不要生气,只需要再等上三个月,等我的这件事做得妥善,我自然会一一告知你们的。”
  南宫奇没有理会李舞衣与小卫脸上的忿怼,径直将赵雾岚引入了内室。
  
  俩人这一进去就是一个多钟头,等着屋外的李舞衣与小卫连连跺脚。等到他们出得屋来,李舞衣连忙上前打探,却被南宫奇微微一笑,挡了出来。
  南宫奇必恭必敬地将赵雾岚送出了屋。看着赵医师消失在浓雾里的身影,李舞衣终于忍不住问道:“南宫老鬼,你们到底在里面谈了些什么啊?”
  南宫奇呵呵一笑,卖了个关子答道:“天机不可泄露。赵医师已经说过了,过三个月自然会告诉你们的,呵呵……”
  李舞衣一砸拳头,低声说道:“哼!你这南宫老鬼!”
  南宫忽的正色道:“对了,关于赵医师调换尸体一事,你们万万不可给任何人述说。这是天大的机密,关系到很重大的方方面面,你们一定要守住口风。”
  南宫奇站起身来,说道:“你们两个在家中好好歇息一下,我去政府的那位要员府邸一叙。大家都一天没合眼了,不休息一下怎么行?”
  李舞衣闷闷不乐地跟着站起来,戴上警帽,说道:“还是小卫去睡吧,我还要去执行那个没劲到家的官员接待安保任务呢。”
  说完,两人已经一同走出了屋,陷入了弥漫的浓雾之中。不过,一出门,俩人已分开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当然,南宫奇不止去了那位要员的家,还去了一些其他的地方,在这里暂且不表。且说他拿到了那位要员的手谕,来到警局要求与周启发见面时,王西林满脸阴险地告诉他,拘留的时间已经到了,周启发录完口供已经径直回到了家。
  
  在王西林的目送下,南宫奇叫上了一辆黄包车,又一次来到了周家大宅。
  敲开大门,周启发满面敌意地盯着南宫奇:“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南宫奇咳了一声,答道:“周大少爷,我是令妹的西医医师,正好有几句话想给你说一下。”
  “哦?是吗?”周启发用警惕的眼神望了南宫奇几眼,然后让他进了大宅。
  
  “周先生,我是一个很称职的西医医师,令妹的病症我检查了之后呢,得出了结论。她只是一个很平常的癔病,只是因为风寒受了一些外界的惊吓。仅此而已,我想,不出三天,她就会恢复正常,不会再说什么借尸还魂之类的胡话了。”南宫奇侃侃而谈。
  “哦,是这样子啊……”在周启发的小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失望之色,虽然只是很细微的神色,却依然被南宫奇如炬般的双眼逮着了。南宫奇没有露出惊讶,只是继续平和地说道:“周先生,我现在将令妹送到了市立教会医院的精神科住院留医治疗,您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她,最好带上一点鲜花。家人的温暖对她的康复治疗很有效果。”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有空的时候一定会去看望她的。”周启发连声应道。
  
  出了门后,南宫奇浅浅一笑,沿着马路拐了一个角,向报馆街慢慢走去。雾已经散尽,一束黯淡的阳光冲破了层层密云,照耀在了大地上……
夜幕来得是如此地快。黑夜像是一张无边无际的大幕掩在了整个世界之上。
  市立医院突兀地耸立在市中心,所有的窗户都用厚重的窗帘掩住了,只有微弱的光线透出来。但是只要走进蒙着黑布的医院大门,里面立刻就是热浪扑面,灯火通明。
  两名身着黑衣的警务人员斜挎着枪走进了医院大堂。其中一个瘦一点的,来到了询问处,问一个身着白色制服的护士:“请问一下,周樱芷小姐住哪间病房?我们是警方人员。”
  这护士看了看名单表,答道:“她在二楼拐角的204房。”
  “谢谢。”这瘦一点的警察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然后与另一个警察一起向楼道走去。
  
  二楼的走廊,灯有些闪烁不定,镇流器吱吱地叫着,脚踏在木地板上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在靠着病房的墙壁旁,有一排可供休息的绿色长椅,有两个值班的警察正扯着呼噜躺在上面睡着觉。
  身着黑衣的瘦警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和一张毛巾。他拔开了瓶子上的木塞,立刻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冲了出来。是哥罗芳!
  他将哥罗芳倒在了毛巾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走到倒在椅子上的两个警察身边,用毛巾捂住了他们的鼻子。只是一瞬间,那两个警察继续陷入了无可救药的睡眠之中。
  胖的一个黑衣人,摸出了一把手枪,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病房中一张床,只开了一盏小灯,淡黄色的光线撒在了病床上。床上躺着一个人,从身型上看得出,是一个女人。脸朝着墙,头发凌乱地披在脑后,被单遮着了整个身体。
  瘦的一个黑衣人走上前来,一把卷起被单,反转过来,蒙住了这女人的脸。胖的一个伸出枪来对准了被单就是几枪闷响。这枪是装上了消音器,所以没有发出巨响,只是闷闷的几声。屋里顿时弥漫着火药的气味,非常浓烈。
  两人想要检查一下成果,其中这瘦的一个伸出手来,想在床单上摸一摸,看是否有血,可当他的手接触到床单上时,仍旧的干燥的一块。
  他大惊失色,定睛一看,床上的竟是一具木制的假人!
  “不好,我们中招了。兄弟,涨水了,扯呼!”他大叫一声,想要逃窜。突然,屋里的灯亮了,刺眼的灯光照耀得他们两人睁不开眼睛。
  正当他们捂住眼睛时,房门大开,冲进来几个大汉,手里的长枪短枪一起对准了他们。
  
  在医院刚刚辟出来的一间房中,现在成了临时的审讯室。五花大绑的这两个杀手被押了进来。
  在一张桌子后,坐着南宫奇、李舞衣和腆着一张臭脸的警局局长王西林。
  南宫奇给王西林敬了一根哈德门纸烟,王西林摇了摇头,拒绝了南宫奇的好意。
  
  李舞衣咳了一声嗽,清了清自己的喉咙,对这两个杀手说道:“你们上谁派来的?快说吧,稍微合作一点,大家都好过一点。”
  这瘦一点的杀手抬起头来,说道:“我们袍哥人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拉稀摆带的事,我们做不出,被你们抓住了,是我们看走了招子。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呵呵,满硬气的嘛。”南宫奇笑了笑,转头对王西林说:“王局长,您可以回避一下吗?我单独问他们几句话。”他摸出了那位政府要员的手谕在王西林的眼前晃了一晃。
  王西林不情愿地出了门。
  南宫奇对这两个杀手问道:“袍哥人家,我是最为景仰的。”他走了上前,松开了两个杀手身上的绳索,然后继续说道,“不知二位是仁、义、礼、智、信中哪个堂口第几排的弟兄伙?”
  他一边说,手中一边多了一个动作。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把袖子卷了起来,做出一个拱手,拇指与中指却翻翘了起来。
  那个瘦的杀手见了南宫奇的手势,大惊失色,慌忙跪倒在地,嘴里念道:“原来是仁堂的当家三爷,小的失礼节了。小的张二毛,是信堂八排的弟兄伙,这位李五德也是我们信堂的八排弟兄伙。我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想到要杀的羊子居然是大哥的身边人。”
  南宫奇又是一笑:“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不要忘记了袍哥五伦八德的规矩。你们且在我面前背一背八德!”他的声音中竟凭空多了一些威严。
  这张二毛与李五德立刻声音颤颤地念了起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不错不错,这忠字,上中下心,排在了八德的第三位。你们记得很清楚,不错嘛。”南宫奇正色对这两人喝道,“我既然排位在你们之前,你就得忠于我,否则就是犯了袍哥人家的规矩。现在我就问你们,究竟是谁派你来杀掉我的身边人?”
  张二毛颤抖着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我是收到了一封信,信就压在了我的窗台边,里面有张金银券,还附了几句话,叫我们替他拿个梁子(报仇),捉只肥羊(绑票)。就算撕了毛掉(直接杀死)也没关系。我见了金银券与信后,就约了李五兄弟一起做这买卖。”
  南宫奇听罢,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多的东西,只好说道:“兄弟我在官府里做事,自然也不能依着袍哥人家的规矩放了你们。不过呢,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少坐几年的大牢。”说完,他就与李舞衣走出了这房间。
  
  李舞衣好奇地问:“你这南宫老鬼,什么时候进了袍哥人家?还坐上了仁堂的当家三爷?”
  南宫奇笑道:“呵呵,我哪是什么当家三爷,我只是在机缘巧合中知道了袍哥手上的规矩,还有一些隐语。刚才只是套一套他们的话。等以后有机会,我再细细给你摆这套龙门阵。”
  
  虽然这次化解了周启发的企图,但是这两个凶手却并没有供出究竟是何人所指示。尽管南宫奇与李舞衣都把目标指向了周启发,可并没有完整无缺的证据。
  南宫奇对李舞衣说道:“别着急,明天要员的手下就会把他们调查周启发是否在那艘船上的结果告诉我们。我们还有机会!”
一早,南宫奇就收到了那位要员传来的消息,周启发的确从苏州坐火车到了金陵,然后上了一艘慢船。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想从战争的最前线乘上一条船,哪怕是慢船,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凭借周启发的财力,他一上船就住进了一间带有卫生间的包厢。可他自从一上了船,就把所有的食品全放进了包厢,没有出舱门半步。他对人说他畏风寒,不能让风吹到,也因为他一上船就打点好了船员,所以并没有人对他怀疑什么。船停停走走费了接近半个月,才到达江城。下船的时候很是慌乱,人挤着人,也没有谁去注意周家大少爷,也是最后,他与周楚天父子相会时,才有船员注意到周启发已经下了船。
  
  听完介绍,南宫奇点了点头。
  李舞衣皱了皱眉,说道:“真是麻烦,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根本没办法对他定罪。”
  南宫奇也是一脸难色,他无奈地抓起一张刚刚送来的中央日报,说道:“是啊,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吗?”
  他的眼睛浏览新闻的时候,突然放出了光亮。他大叫一声:“舞衣,你看这新闻!”
  
  报纸上刊登的是一条新闻:在前日抵达江城的那艘船上,在路经九江时,有一位孕妇早产,在船上通过高音喇叭遍寻急救医师未果,竟一尸两命,呜呼哀斋云云。
  南宫奇说道:“看到这新闻了吗?如果他真在船上,就应该知道发生这件事。反之,如果他不知道这事,那么他所谓在船上的事,就完全是谎言!”
  “嗯,对!你说得完全有道理。”李舞衣赞叹道。不过他沉吟了一会,又说道:“只谢天谢地希望他不要看到这篇新闻,否则我们又会陷入绝境的。”
  南宫奇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得试一试。德意志国有句俗话,叫做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得百分之百地努力。那位政府里的要员已经告知王西林,今天中午务必要把周启发带到警局来,他老人家也会和我们一起会审这个案子。”
  李舞衣惊道:“啊?!他老人家会和我们一起审理案件?如果没有问得出周启发的破绽,我们岂不是惹上了大麻烦?让那草包王西林看我们的笑话?”
  
  中午到了,吃过饭后,周启发已经被带到了警局。这次选用了一间大厅,大厅中放下了一张帷幕。那位政府的高官要员不方便直接出面,于是坐在了帷幕之后,犹如晚清的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一般。
  南宫奇、李舞衣与王西林做在帷幕前的一张椅子前。正因为那位要员坐在帷幕之后,王西林也不敢造次,忍气吞声地与南宫奇等人坐在了一起,隐忍不发。
  
  周启发傲慢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乜了一眼堂上的三个人,问道:“不知道今天三位又叫我来了解些什么?我的父亲现在还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我想我是没这么多时间陪你们的。”
  南宫奇呵呵一笑,问道:“周先生是前天乘金陵开来的慢船上岸的吧?”
  “对,没错。”
  “那您在船上,有没有注意到曾经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周启发一愣,答道:“呵呵,是发生过一件大事。当船过九江时,有一位孕妇突然早产,船上不停用高音喇叭找寻着妇产科医师。可惜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又哪去找医生大夫呢?她竟活活地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唉,可惜了,南宫医师没在那船上,否则一定可以妙手回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李舞衣一听,不由得感觉头晕了起来。天!一定是周启发看了今天的中央日报!这该死的!
  在他的脑子里,像有无数只蜜蜂在盘旋萦绕,后面南宫奇与周启发的对话,他竟一句也没听得仔细。
  在问完周启发后,他垂头丧气地跟随南宫奇回到了帷幕后。
  
  李舞衣沮丧地说道:“完了,完了,我们没抓到周启发不在船上的证据,反倒让他给耍了。”
  要员与南宫奇同时哈哈一笑,这一笑倒让李舞衣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们笑什么?”
  南宫奇向李舞衣挤了个鬼脸,说道:“舞衣,你做什么事,可千万不要太早地下结论哦。他所说的这一切,正好证明了,他根本就没有在船上!”
  “啊?!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舞衣大惊。
  
  “哈哈……”南宫奇笑着说,“在那艘慢船上,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孕妇早产而死,一尸两命的事。这是我昨天拿着老人家的手谕去报馆叫他们登载的一条假消息。我早就知道周楚天为了了解丝绸的行情,一直订阅了这份报纸,而我也是故意让周启发看到了这条新闻。”
  李舞衣捶了一拳头打在南宫奇的胸上:“哈,原来是这样子哦!你这南宫老鬼,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害得我白白为这案子担心。”
  “呵呵,要是早点告诉你,就怕你演得不像啊!”要员连忙打开了圆场。
  “现在周启发怎么样了?”
  “呵呵,只怕现在他已经被老人家的亲兵,在他的手腕上加上了一幅手铐。”南宫奇扶了扶鼻梁上的玻璃镜片,悠慢地说道。
果然,在接下来的几天,周启发对他犯罪的事实供认不讳。他在苏州的时候就与吴琳露交往过,还让吴在到了江城后与自己的父亲尽快认识,好给他的亲生妹妹周樱芷下毒。没想到当他提前来到江城,去找吴琳露的时候,发现她居然和自己的父亲周楚天搅在了一起,甚至还怀上了周楚天的小孩。这种父子聚麀的事,一旦传出去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与丑闻,于是他狠下心来去吴琳露的寝室里,在杯子中加进了剧毒的药物。
  周樱芷一直服用着吴琳露送给周楚天加有微量砒霜的人参,她的病情也一直反复无常。可没想到,有一天,她的病竟突然完全好转。周启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在参汤里加进了氰酸钾。没想到余嫂与南宫奇撞在了一起,参汤被一只路过的猫舔到了。
  他见到此事,干脆一不坐二不休,在自己的那杯茶里加进了氰酸钾,然后倒光了周启明的那一杯。他知道在周启明情急之下,一定会喝掉自己的茶。这样,也不会有人会怀疑自己,因为毒药是加在本来应该他喝的那杯茶里。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样天衣无缝的巧妙安排,居然会被一个从金陵来的西医医师给破获了。
  
  在他的口供中,却似乎并不知道秦青丝的存在,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李舞衣本来想一追到底,却被南宫奇挡住了。他知道南宫老鬼自然有自己的考虑,所以他也放弃了继续追查。
  
  一个月后,周启发依法伏法。
  又过了一个月,周楚天也因为重疾,不药而亡。
  就在周楚天去世的那一天,秦青丝一觉醒来,竟又重新说自己就是周樱芷。
  这一连串的怪事让李舞衣摸不着头脑,他甚至相信,那天在床板下看到的那具尸体,是他的幻觉。当他问起南宫奇,南宫总是笑而不语。
  又过了一个月,周樱芷遵循她以前曾经说过的话,把所有的家产全部送给了教会,她则一个人离开了江城。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
这事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天,江城已经入冬了。在江风的凛冽下,整个城市也显得格外冷清。
  李舞衣起了床,先到警局去布置了一点任务。此刻他已经升为了大探长,连王西林这草包局长也拿他没有办法。办完了事,他又和往常一样去了南宫奇的寓所兼诊所。
  南宫奇一看到李舞衣,就说道:“舞衣,你来了,我正准备和赵医师告别呢。”
  赵雾岚正身着一件素色的马褂,手提药箱,戴着一柄墨镜。脚下还放着一个很大的皮箱,一幅要出远门的模样。
  “赵医师是要去哪里呢?”李舞衣问道。
  “去北方前线,呵呵。”赵雾岚答道。
  
  李舞衣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对了,赵医师,三个月前,你不是曾经和南宫老鬼在内室里谈过什么吗?你不是说要在三个月后告诉我?现在已经是三月之期满了,你应该给我说说了吧?”
  南宫奇一笑,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就让赵医师走吧。这前因后果就让我慢慢对你讲述吧。”
  看着赵雾岚消瘦的身影消失在了狭长的石梯末端时,南宫奇将李舞衣请进了内室。
  
  赵雾岚的身份并不简单,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中医师,他更是北方某个战线的积极份子。而这北方的战线,正是唯一可以劈开这黑暗馄饨世界的一把利斧。他们依托在江城的教会,以此发展进步的人士,周樱芷正是第一批被发展的学员,她已经决定将她得到的遗产全部捐献给教会,实际上是捐献给北方的抗敌前线。吴琳露恰好正在这教会的学校中教书,被赵雾岚无意看到了毕业照,竟发现了有一个她的同学秦青丝与周樱芷长得一模一样,就在这时,发生了周樱芷中毒的事。赵雾岚诊断后,知道是已经中了慢性的毒药,他已无力回天。于是他假托了吴琳露的名义给秦青丝写了信,让她来江城。
  赵医师的本意原来是想说服秦青丝来替换去世的周樱芷,可没想到周樱芷的病情突然加重,在秦青丝到达江城的那一天,周樱芷已经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不得以,没有和秦青丝商量的时间了,赵医师只好让战线里的同仁在朝天码头等待着秦青丝下船,然后用哥罗芳放倒了秦青丝。接着趁周楚天出去幽会的时候,瞒过了余嫂,将秦青丝替换了已经去世的周樱芷。
  本来赵医师想抽机会慢慢说服秦青丝,可没想到南宫奇的出现却让他的计划落了空。
  
  当赵雾岚趁着周家大宅里所有人被请进警局时,准备去转移周樱芷尸身的时候,竟惊异地发现尸体被移到了后花园中的树洞中。在周樱芷的衣物中,他看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南宫奇三个字。他知道,南宫奇是友非敌,于是有了第二天一早的会面。
  
  南宫奇的声望,令秦青丝折服,所以她也毫不忧郁地接受了南宫奇与赵雾岚的请求,在周楚天死后又重新恢复了周樱芷的身份,并把所有的遗产交给了北方那条战线控制下的教会。
 听完了南宫奇的一席话,李舞衣恍然大悟。
  他坐在沙发上想了又想,然后说道:“南宫老鬼,你知道吗?那条北方的战线,与我们现政府的主张与诉求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你又怎么能帮助他们呢?”
  南宫奇站起身来,扶了扶鼻梁上的玻璃镜片,说道:“舞衣,现在的国民政府中,除了你的老领导,那位老人家以外,还有哪个高官是你可以信赖的?”
  李舞衣颓然地低下头,久久没有作声。 |出自鬼吧 http://www.g u i 8.c o m/?
  南宫奇将烧到手指的哈德门纸烟捻熄在了荷花状的烟灰碟中,慢慢说道:“眼前的黑暗是暂时的。苏俄有一句格言,叫作,夜都已经这么黑了,黎明还会远吗?”
  李舞衣叹道:“是啊,就像一场梦,只希望这场梦尽快结束。”
  
  南宫奇站起了身,走到窗边。窗外的天空中,一轮红日正挣扎着从浓密的乌云中跳将出来,即将喷薄而出。
  他说道:“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场梦。对于那位秦青丝姑娘来说,这也是一场梦。她经历的是一场破裂的梦。在这场裂梦中,她不停地在秦青丝与周樱芷两个身份中跳转着。但是现在,她已经跳出了她的裂梦,回到了自己的身份。她去了北方,加入了那条战线。赵医师也去了,也跳出了他的裂梦。”
  
  南宫奇踱回了沙发边,坐了下来,又点上了一根哈德门纸烟,说道:“只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跳出自己的裂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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