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静芬睡在安妮的上铺,学校在十二点准时熄灯,每天熄灯前她们总要拿胆小的安妮开个玩笑。看着安妮拿被子蒙着头瑟瑟发抖,乔静芬有点得意自己的恶作剧。
深夜的宿舍寂静得散发死亡的气息,一双瘦骨伶仃的手从下铺慢慢升上来,穿过床头隔栏,摸向乔静芬的脖子……
啊!乔静芬一身冷汗惊醒从床上坐起,心里突突撞个不停,怎么做这么奇怪的梦。伸头看下铺的安妮,惨白的月亮光从淡兰色的窗帘渗进来,映得安妮一脸惨蓝色,象冷藏室的尸体。乔静芬联想到梦里那双手,不知怎么再也不敢和安妮睡同一头,将枕头挪到床尾换了个方向躺下去。
躺下去却不敢马上闭上眼睛。肚子这时候涨了起来,憋尿!
乔静芬轻轻将一只脚从上铺挂下,抓着床沿栏杆往下爬,静谧中铁架床吱吱的叫声听来特别诡异,乔静芬这时觉得宿舍象一只巨大的棺材,她迫切想从这里冲出去见到走廊灯的光明。
乔静芬一只脚踩到安妮床上,正挪下第二只脚。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抓在她的小腿上!
乔静芬心胆俱裂,心提到嗓子眼睹住说不出话来。
回头,安妮一脸木然坐在床上:乔静芬,半夜三更你干什么啊。
乔静芬现在最想的就是走下来一把掐死安妮。可是在这个胆小鬼面前她不想表现自己的胆怯。
安妮说:静芬,你真的要在半夜洗头啊?你真敢?
乔静芬索性拿过自己的沐浴用品:是啊,睡得太热,冲个凉去。
走廊里的灯今天居然不亮,乔静芬低低咒骂一声,什么破学校,太离谱了吧,走廊灯也熄!
借着尽头窗户映来的微弱月光,乔静芬走向另一尽头的厕所。学校的冲淋房和厕所是在一起的,从厕所门口翻窗的亮光来看,厕所的灯是亮着的,谢天谢地。
乔静芬揉了揉惺忪的眼,走廊中间出现一团灰影。
再走两步,没错,一个人!
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乔静芬背心发毛。
战战兢兢又近前一点,那灰影赫然清晰起来----
一个白头发老太太,脖子卡在红色的绳拳吊在半空摇晃。
乔静芬两腿发软,拼命控制自己不叫出声来。这时那老太太忽然转过脸!
那张脸!那张灰白的眉毛下没有眼睛的脸裂嘴向她笑了一下,鲜红的舌头拖得老长。
乔静芬心理承受能力达到及至,一跤跌坐在地上,手里的东西滚了一地,喉口嘶哑发出毫无意义含混不清的呻吟。
在她想看又害怕看向前的间隙,她发现走廊里空无一人。因为掉东西发出的巨大声响使临近的宿舍传来骂声,这骂声反使她壮胆不少。
是不是吓安妮吓太多了反而自己的心理受了影响?
乔静芬浑身是汗,自嘲地笑笑,捡起东西,这时她迫切想见到厕所的光明,她是个有洁癖的姑娘,出了一身汗不冲凉也要冲凉了。
冲淋房里水声哗哗,灯光下笔直站着一个人。
乔静芬走过去打招呼:也冲凉啊?
那人从水舞里缓缓转过脸:乔静芬,用一下你的洗发水。
安妮!怎么会是安妮!
你怎么了?安妮的话缓慢阴森,一头湿发披散在脸上仿佛电影里投湖自尽的幽魂。
乔静芬一步步往后退,不!不!不!
安妮也不说话,拿过乔静芬掉下脸盆里的洗发水,动作坚硬。
乔静芬头皮发麻。
安妮,安妮你不要吓我!
说话间退到便池隔间的门口,一阵细细的歌声从里面传出。原来还有人,乔静芬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开门,她迫切希望见到一个陌生温暖的面孔。
一个人几乎脸贴脸站在她面前!
静芬,你干什么?声音和表情一样呆板。
安妮!
安妮说:你有没有试过在午夜零点洗头?如果有,我劝你洗的时候不要低头!
在倒地的一刹那乔静芬看见冲凉的安妮,她慢条斯理地揉着头发,头发上堆起一团血沫,血水从脸上挂下来,流过眼眶嘴唇,一张脸分外狰狞。
第二天,精神病院的车来强行架走了乔静芬。
安妮躲在被窝里给演艺学院的两个姐姐发手机短信:会不会太过分?
扳道工每天晚上沿孤寂的铁道往宿舍走,只要是月黑风高无星之夜,总觉得身后有个脚步声紧随着自己,他不敢回头去看,因为他知道那只是一双孤伶伶的红色塑料拖鞋,曾经属于一个卧轨轻生的女人…
蔡梦提着换洗衣服,在去浴室的路上脑中不断冒出刚刚从房东张叔那里听来的诡异故事。背心仿佛吹过一阵阵阴风,本是个无风的深秋闷夜,道旁树上的枯叶在路灯的映照下纹丝不动。街两边的商铺都早早关门打烊,浴室的灯箱就在长街的那一头泛出微微的黄光,蔡梦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高声哼出一两句流行歌曲来掩盖这窒息的恐惧。
交了钱,慈眉善目的柜台大嫂递给她一把更衣柜钥匙,今天的浴室特别宁静,柜台大嫂仿佛也不愿多说一句话,一切倒象是个无声的交易。大概太晚了吧,蔡梦心里想。更衣室的灯光煞是明亮,小小的更衣室也象被这灯光无限放大空旷起来,蔡梦精神一震,迅速脱光了自己,爱怜地抚摩了一下自己皎洁坚挺的前胸,向里间浴室走去。
蒸汽迷朦中,浴室里果真空无一人。蔡梦睁大眼睛四处搜索,内心竭力盼望那些浓重的水汽幻结成一个真实的人。恐惧真的有让人颠倒爱憎的能力,平时她是多希望浴室空无一人任自己自由自在,现在却希望四处都是人,甚至排队争水龙头也让她觉得无比温暖亲切。
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但蔡梦总觉得有一双冷飕飕的眼睛隐藏在某个角落,当她闭着眼洗头时她甚至觉得有个影子紧帖着自己的后背站着,向自己纤细的脖子伸出有着长长指甲的瘦骨伶仃的手。心理作用,别害怕,蔡梦忍不住小声安慰自己,说这句话时,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眼皮一动——天啊!红拖鞋,地上的洗发液泡沫堆里!一双红拖鞋!
“妈——呀!”
慈眉善目的柜台大嫂忽然阴恻恻一笑,直勾勾看着光着身子冲到自己面前惊魂未定的蔡梦。
“红拖鞋!有红,拖鞋…”
“是吗?我们这里有两双红拖鞋。”
“不是,是我看见了红拖鞋!”蔡梦气喘吁吁。
“对啊,在你脚上穿着。”柜台大嫂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
蔡梦低头,果然,自己穿的不正是双红色的塑料拖鞋,她微微松了口气,为掩饰自己的尴尬说:“这双有点夹脚,我能不能换一双?”
“还有一双红拖鞋在我脚上。”柜台大嫂慢吞吞站起来。
不,不是站起来,是飘起来!
“你!你的脚!”蔡梦看到柜台大嫂飘移出柜台一侧,无所依托的身体下看不见双脚,血肉模糊的臀部以下空空如也!
“我的脚刚才和你在一起洗澡。”柜台大嫂张开嘴,脸和牙忽然被一缕缕的血丝挂滴,说不出的阴森恐怖,抬起一只浮肿得变了型的手指着蔡梦身后,磨牙般吐出几个字:“看,我的腿来了!”
身后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