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让我用吻缠住你,如同蜘蛛那又韧又密的丝,捆住你的手脚,让你不能四处游荡,绑住你的心。让你只属于我,然后……我会温柔地……杀死你……
我轻轻帮子澄拉上被子,他睡得正香,脸上的坚毅线条全放松了下来。像个孩子般咕哝着梦话。
我俯身在他的额头印上一个亲吻,酒红色的卷发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平时我用惯的白鸢尾香水的味道。做个甜美的梦吧。亲爱的。我想我该走了,可是他的手指,已经缠上了我的卷发。
“宝珠……”
“嗯?”
“再亲一下……”子澄的眼睛里带着孩子般淘气的笑意,另一只手已抚上我的腰肢,在我那光滑的缎裙上摸索着。
“……不!”我小心地将发卷从他指间抽走,一个旋身,裙摆起了个小小的涡漩:“我要走啦,快迟到了。”
我看着他有些懊恼的表情,又笑了:“再睡会儿吧,我已经把晚饭做好了。起来了自己吃哦。”
“好的。我会来接你下班的。”子澄伸了个懒腰,翻过身又睡了。
我走到街上,拦了辆TAxI。“到海上皇宫娱乐总汇。”不出意料地,那出租车司机听了我要去的地方后,露出暧昧的笑容,然后就一直从后视镜里打量我。
我对镜补了补唇膏,“啪”地一下合上镜盒,对着后视镜里司机的目光凌厉地瞪了一眼,那司机吓了一跳。缩缩脖子,乖乖看路。
怎么样,就算“海上皇宫娱乐总汇”是个全城知名的销金窟,就算我程宝珠是个坐台小姐,你要赚我的钱,还是得好好伺候着,这年月,谁又比谁高贵了?
我跟守在侧门的保安微笑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从这里进去就是员工专用的走道,我们的更衣室就在通道尽头。狭窄的走道上灯光昏暗,有时还会忽然灭掉,很多姐妹都怕独自走这条路,据说曾有人在这里看见过一闪而逝的黑影。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呵呵,做我们这一行。晚出早归的,偏是愈加喜欢传这种人吓人的胡话,也不知忌讳。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又响又密的脚步声:“宝珠姐!等等我!”
“哦,是茉莉啊,怎么跑得这么急啊?”我笑着伸手将她挽着,身材娇小的茉莉染了一头金发,跑得喘喘的:“宝珠姐,人家是害怕一个人走这条路嘛,还好我看见你进来的,所以紧赶慢赶追上来,还差点扭了脚……”
我抿着唇看看她脚上那双三寸高的尖头细根鞋,微笑:“亏你穿了这鞋子还能跑这么快,要是我,早跌死了。”
“哇!”茉莉尖叫一声:“不要说死不死的好不好?姐姐你又吓人!呸呸呸!”
“说说又没关系的咯。”茉莉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小的女孩子,真是有趣。
茉莉向我吐吐舌头:“宝珠姐,你还跟那个人在一起吗?”
“哪个人?是谁啊?”我故意装糊涂。
“喏,就是那天那个人嘛——姐姐你装蒜!”茉莉摇着我的胳膊不依,“那个很酷的男人……门口的阿龙说,最近他天天来接姐姐下班的哦!哎呀,你不要老是把他藏起来嘛!带出来大家一起吃夜宵。认识认识也好呀!”
“自说自话的小鬼头!”我笑着点点她的鼻子,“他既不是什么大帅哥也不是什么款爷,有什么好见的?”
“哼,说来说去,还是姐姐小气,我们又不会抢你的!”茉莉嘟着嘴道。
是啊,是我小气。舍不得让你们看他。我自顾自微笑了,认识他。也只是几个星期前的事啊……
“恼人的舞步不休你的手沾湿了我
寂寞一失神便燎原成火耳边语那么轻柔
喝不完醉人醇酒让心事归于沉默
短暂的幸福啊如烟似火我只求片刻的温柔
午夜的最后探戈请与我相拥
这一刻什么都别说伴着红灯绿酒任爱销魂蚀透
湮没滚滚的红尘之中午夜的最后探戈
盼时光别走可惜爱只能活一宿
曲终莫要回头留住指间温柔
过了今夜请你忘了我……”
我轻轻摇曳着黑得如夜色般的薄纱长裙,上面点缀着星星般闪耀的水钻与亮片,用低柔魅惑的嗓音在台上唱着这首《最后探戈》,眼波流转,向台下那一张张充满色欲的脸放着电。我很少唱歌,因为歌手曼娜临时有事我才上来救场。不过,我喜欢这样的时刻,让那么多人惊艳一
下真是件有趣的事。
然后。我就看见了离得很近的他——向子澄。
他是个在室内还戴着墨镜的男人,衣饰上品,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虽然在逆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在用心听我唱,对我笑。
我感觉得到这个男子炽热的目光。
一曲歌毕,不少人送了花上来,对我来说,这些玫瑰百合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可以分成拿钱,连花香也弥漫着铜臭味。
台下有人起哄要我过去致谢,我瞥了子澄一眼,走了下去。半路有个长得很煞风景的男人对我动手动脚,我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攀折的,我正想给那个不懂规矩的家伙一点教训。子澄已经冲上来为我解围了。
其实我并不需要他的帮忙,但是他一出手就把那家伙摔了个狗吃屎,砸翻了台面,场子里大乱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干燥温暖,坚定有力,顿时让我有一种身处乱世的刺激。和有人保护的安定感,于是我居然就那样被他拉出了混乱的场子,来到晚风温柔的外面。
“我叫向子澄,我很喜欢你。”他摘了墨镜,用非常诚恳,孩子般执拗的语气对我说,他的脸线条明朗,充满阳光的气息。
“我也喜欢你。”我微笑。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
子澄不是本地人,我干脆让他搬来与我同住。他不工作,平时除了来接我下班外很少出门,当然他也不是那种吃软饭的男人,他每星期都会给我家用花费。我也从不问他钱从哪里来。
因为我在乎他。他是个很好的情人,高大英挺,知情识趣,只要他在我身边,别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推开更衣室(也是我们的休息室)的门,一屋子的女人全向我和茉莉看过来,有几个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你们怎么了?”
“宝珠姐,香香她……死了……”平素跟香香要好的几个女孩子哭着说。
“怎么会这样?是出车祸了吗?”除了这个,我想不出还会有别的祸事会让前几天还欢蹦乱跳的香香跟人间告别。
“不是的,她不是有两天没来了吗?正巧她的房东收房租找不到她。用钥匙开门进去后,发现她被勒死在床上,钱啊首饰啊什么的都不见了。”
“是啊,据说。她死的时候七窍流血,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茉莉又向我身边瑟缩了一下,大家的脸色都很差。
“方才警察来过了。找我们几个姐妹问了情况,好像也没什么头绪。”
“太狠了!”我叹道,“这个应该是抢劫杀人吧?为了这点钱,就害了一条命……美莎,你和香香是同乡,我们捐些钱,你给她家里寄去吧。”
这天大家做事都有点没精打采。也难怪,我们都是在这城市中漂泊无根的人,想到自己万一也有了这样的收梢。凄凉自怜的感觉便一齐涌上心头。
“子澄。”看到在门外对街等着我的他,心中暖暖的。
“嗯?”
“不要离开我,答应我。留在我身边……”
“嗯,我会的。直到你赶我走。”他温柔地微笑着,握紧我发抖且冰凉的指尖。
——我可以相信你吗?可以吗?
“子澄,帮我拿一下新买的沐浴露好吗?”我真粗心,老是丢三落四的。
客厅里传来武侠剧吵吵闹闹的声音,我又提高嗓门叫了一声。
“来了来了。”他打开门,冲着我笑。
我裹着浴巾,脸红红的:“你笑什么?还不快拿过来!”
子澄上前几步,他的笑容忽地变得很奇怪,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双手已伸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不要……”我呼吸困难,痛苦地扭曲着身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子澄……然后我猛地醒来。
天蒙蒙亮,清冷的风从窗外吹进来。
身边空空的。
我惶然起身四顾:“子澄?”
刚从那样令人寒心的梦境中醒来,多么希望能钻在他的怀里,让他温言安慰一下啊,但是,子澄不在。
我光着脚跑出卧室,他不在客厅,不在阳台,外套也不见了。
我咬着嘴唇,跟自己说不要大惊小怪,子澄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只是,只是出去一会儿而已,可是为什么,我感到全身发冷。不停地颤抖呢?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钥匙开门声,我抬起头,子澄拎着个便利店的袋子站在门口,微愕地看着我:“宝珠,你怎么了?”他大步走过来,将
我从地上拉起来:“你怎么只穿着睡衣坐在地板上?看你,冻得全身冰凉!”
我松了口气,紧紧环抱着他的脖子:“我,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怕……”
“小傻瓜。”他轻拍我的背,“我只是去买些牛奶和三明治做早餐,至于这么紧张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紧张。
“不要怕,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除非……你赶我走。”子澄认真地对我说。
“我,我不会赶你走的。”我呢喃着,把脸贴上他温暖的胸口。
“宝珠姐,今天人好少哦。”临下班前,茉莉嘟着嘴对我说。
“你今天不是狠刮了那个台湾佬一把么?”我笑道,“别太贪心啦。”
茉莉咭咭地笑,扬起几张粉红的百元大钞,弹了弹。“啧”地在上面亲了一下:“钞票钞票我爱你!”
“快回家吧。路上小心些。”
“嗯!”茉莉小声道:“我今天听领班说,晓月有几天没来了,打她电话也没人听,会不会……”
“别乱说!”我轻拍她的头,“也许她跟客人跑出去玩了,这里又不坐班的。”
“现在大家都有点怕呢。”
“这样啊……嗯,你来跟我住几天好了,老是担惊受怕会老得快的!”
“啊!太好了!宝珠姐真好!”茉莉笑着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就搬去你那里!”
“淘气!看你,把唇膏弄我脸上了!”
“嘻嘻,宝珠姐再见!”茉莉跟我挥挥手,跑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慵懒,我开始收拾房间,收音机里传来的尽是些甜言蜜语。你侬我侬的歌,我不禁跟着轻轻哼唱。
“宝珠,你在干吗?”看见我忙忙碌碌的样儿,子澄问道。
“哦,最近好像不是很太平,我的一个小姐妹想搬来住几天。”
“哦,这样啊……”
“你别介意啊,她很乖的,住几天就走,都是出门在外的人,行个方便嘛!”
“呵呵,我怎么会介意,我也是你的‘房客’呀!”子澄搂着我,笑着道。
“所以你也要乖哦,不然,哼哼!”我向他做个鬼脸。
“我乖,我乖!我马上交租!哈哈!”他笑着去外衣口袋里掏钱包,我则拎起了电话,茉莉也应该来了啊,难道又睡过头了?
“咦?奇怪,手机怎么关了?”我喃喃,茉莉这个糊涂丫头,一定又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来,拿着。”子澄将几张纸钞放在我手中,我回身给他一个轻吻。
“宝珠,你真是个甜心。”子澄微笑着抚摸我的脸。
“当然了,我要是不可爱,怎么留得住你呢……”我的声音忽然中断了,手不由得抖了起来,其中一张纸钞上,有着鲜明的唇印。
我认得这个唇膏的色泽,昨天茉莉亲在我脸上后,我用纸巾抹了好几下才抹掉。
“这钱,是哪来的?”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问。
“我可以不说么?”子澄笑得有些僵硬。
“可以……只是告诉我。她也死了么?”我的手指勾画着上面的唇印,微微发抖。
“真可惜,还是被你发现了。我真是粗心,没有好好看看这些钱。”
“她们都是你杀的?”
“是的,都是我杀的。”他孩子般的气质全部消失殆尽,表情狰狞冷硬了起来,像头兽多过像个人,他那么用力地抓紧我的双肩,好疼。
“我一直在漂泊,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杀那些没什么存在价值的女人只是我谋生的手段。可是你跟她们不一样,我本来想让你活下去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是,既然你知道了,你还是得死。放心,我不会让你像她们那样丑陋地死去,被勒死那种丑恶的死法不适合这么美丽的你。”
我木然听着他的带有温柔杀机的话,他呼出的气息暖暖地喷在我脸上。是什么东西,冰凉的,从我的脸颊上流过。是泪么?真可笑,我有多久没有为男人流泪了?是错觉吧!
我没有反抗,我从不做徒劳的事,身子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最后一次汲取他的体温。子澄小心地将水果刀放在我的指间,捏着我的手握紧它,然后捉起我的左腕。
“亲爱的,我知道你一向爱美,所以,让我帮你割开手腕吧,鲜血会把你的身体染红,就像躺在玫瑰花堆里的公主,很漂亮的。我就把这当成分手的礼物,送给你。”
我的手无力地软垂着,戴了一串琉璃珠的皓腕上,血管依稀可见。我死死盯着他的脸,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像往常一样轻抚了一下我的头发,刀锋的闪光掠过我的脸。
“叮——”的一声轻响,水果刀落在地上,子澄的喉咙“格格”作响,偏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的右手轻轻从他的胸膛上移开,他的胸口上多了一个刀柄。
对,是刀柄,因为刀锋已经全没入了他的胸腔。
我低低叹了口气,推开他,站起身。子澄,你真是小看我了,像我这样的女人,身上怎么会没有防身的利器?
子澄的身子僵直,大睁着双眼,恐惧地看着我,我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子澄,你没有想到吧?你玩了那么久,上的山多,终于遇到麻烦了。你在夜总会门口找目标。然后半夜下药让我昏睡。自己溜出去干的那些事,我全知道。呵呵,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杀的人绝不比你少,你的伎俩对我实在没有用啊。但是,我喜欢陪你玩,子澄,你真是个好俊、好坏的男人呀。”
子澄的喉咙里“格格”作响,目光开始涣散。
“本来可以一直玩到我厌倦为止的,可是,都怪你,破坏了游戏规则……她们本来应该是我的猎物,却被你抢走了,就连茉莉那么可爱的猎物我都没尝到,真是可惜。所以,我决定不再容忍你了,坏孩子应该得到惩罚……而你永远也得不到救赎。”
我像平时那样侧了脸甜笑,从他眼瞳中映出的表情却是说不出的诡异,然后,我慢慢俯身下去:“对了,你不是说过,要永远与我在一起的吗?说了话。可不能赖的,子澄,我会割一块你的肉,吃下去。这样。你就可以永远跟我在一起了。”
我要用最甜蜜的吻与最凌厉的毒来杀死你,亲爱的,像我这样漂泊无根的女人,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要让自己变得比蜘蛛更狠毒才
行,我会因你的滋养而更加美丽,然后,我会再度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新的猎物,也许是寂寞,也许是饥饿,我就是如此单纯地追求着爱与幸福
当然也不吝于给予毒吻的——蜘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