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住在幸福巷的刘阿姨寡居多年，含辛茹苦操劳了大半辈子，终于将儿子赵小乐拉扯成人。如今，她是见人就笑，出门就和同一条街上的姑嫂婆姨们唠个没完没了。唠啥？当然是喜事：准儿媳即将过门，她要荣升为婆婆了！
这天一大早，刘阿姨正要去找街坊闲侃，就见儿子和女友雪玫走进了家门。不等刘阿姨开口，赵小乐拉着她便往卧室走。进了卧室，关上门，赵小乐先是嘿嘿笑，接着挠挠头，说:“妈，对不起，我不该骗您。”
骗我？刘阿姨不由心头一愣:别是我催得紧，你弄个假儿媳妇来糊弄老娘我吧？
赵小乐看出了老妈的心思，忙说:“不是不是，是，是……”
“到底咋回事，快把舌头捋直了，说啊。”刘阿姨急问。赵小乐慢吞吞地回答道:“以前我跟您说，雪玫比我小两岁，实际上，她比我大。”
“大多少？”
赵小乐犹犹豫豫地伸出了三根指头。
“三岁？我还真没看出来！”刘阿姨长出口气，笑着说，“不算大不算大。老话说的好:女大一，抱金鸡，这样才是好夫妻；女大二，金满罐，金银财宝永不断；女大三，抱金砖，貂皮名牌身上穿……”
“阿姨，这么说您认可我了？”就在刘阿姨掰着指头说话的当儿，雪玫推门进来，高兴地抱住了刘阿姨，“还有件事，我和小乐合计好了，我们想裸婚。”
啥？裸婚？啧啧，光着屁股满大街跑，这分明是发昏！刘阿姨当场沉了脸，说:“不成不成，咱家再穷，还买得起衣裳！”
赵小乐一听，乐得差点岔了气:“此裸婚，非裸奔。咱家条件不怎么好，雪玫的意思是先不买房，不买婚戒，不摆婚宴，也不拍婚纱照……”
“这就叫裸婚？就算在苦大仇深的旧社会，娶妻嫁女还要烀上一锅地瓜打上几斤老白干，找来亲戚好友庆贺庆贺呢！”刘阿姨愣眉愣眼地看着雪玫，犯了嘀咕:女大三，有主见，她肚子里怕是藏着啥鬼心眼吧？
这一上午，刘阿姨的笑脸没了，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俗话说:皮裤套棉裤，其中必有缘故。不是棉裤薄，就是皮裤没有毛。准儿媳撺掇儿子裸婚，会是啥缘故？不买房，会不会是看中了我这老房子，准备将我这老太婆扫地出门，来个鸠占鹊巢，鸡占鸭窝？不买婚戒不摆婚宴，还不拍婚纱照，指不定是留着后手，就没打算跟小乐好好过日子。要知道，这女人结过婚就是二手货，二手货掉价啊。她不声张，离了婚还能冒充一手货。不行，我得摸摸底去！
说做就做，准备一番，刘阿姨走出幸福巷，直奔新华街。新华街是商业区，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格外热闹。小乐和雪玫就在这儿开了家成衣店，生意做得还算红火。
躲在街角，刘阿姨盯紧了成衣店。只要出出进进的顾客中有男的，她就会多瞄上几眼，想瞅出点门道。这会正盯得紧呢，身后，有只手拍上了肩头……
“谁啊？别闹，我忙着呢。”刘阿姨头也没回，烦躁地说。话音未落，就听一阵沙哑的声音撞入了耳鼓:“你忙谁不忙？跟我走！”
二
天大的麻烦来了。十几分钟后，赵小乐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小子，给点钱花吧。不多，30万。你老妈老胳膊老腿的，也就值这个价。”
糟糕，老妈出事了！赵小乐慌了神，心急火燎地喊雪玫。雪玫倒是比赵小乐镇定，说对方一定还会打电话来，看看情况再决定报不报警。果不其然，半小时不到，赵小乐的手机又响了。雪玫一把抢过电话，喊:“你别胡来。我妈呢？妈——”
对方愣怔了几秒钟，接着传来变了调的声音:“我没听说她有闺女。你是谁啊？”
很显然，对方是故意捏着鼻子说话。雪玫耐着性子说:“我是赵小乐的女朋友。钱不是问题，我这就和小乐去借，但你得保证我妈的安全。”
“啥？现借？你开着个那么大的店，还能没钱？”对方的口气变得强横起来，“我着急用钱，19万5总有吧？赶紧想办法，5分钟后我再打给你。”
对方挂了机。赵小乐焦急地问:“咱俩的账上还有没有钱？快拿出来，救我妈要紧。”雪玫皱眉寻思一会儿，说:“钱是有，可那是用来开分店的。要不，我再和对方砍砍价？”
那可是我老妈，又不是萝卜白菜，还能砍价？万一惹毛了绑匪，后果不堪设想。赵小乐越发焦急。很快，手机又响了。一按下接听键，雪玫就一惊一乍地大呼小叫:“该死，手机要没电了。喂，喂，听得见吗？你拨打我的电话，号码是……”
报完号，又重复一遍，雪玫手指一按，挂了。
“雪玫，我昨晚才充的电，怎会说没就没了？你在搞啥名堂？”赵小乐急火火地质问。话刚出口，不想对方还真拨通了雪玫的电话。雪玫拉着赵小乐，边往店外走边讨价还价:“19万5真没有，就10万。啥？10万也行？对不起对不起，小乐说他刚借出去5万，5万行吗？真不凑巧，银行关门，我现在手里就400块……”
拐了个弯，雪玫带着赵小乐走进了临街的一家水果店。恰恰这时，水果店的里间传来了刘阿姨气咻咻的喊叫声:“你杀价杀得也忒狠了吧？虽说老点，可好歹是个大活人，耳不聋眼不花，怎么着也该值个千儿八百的……”
三
儿媳尚未过门，这做婆婆的就先败了一仗。本想“串通”相熟的水果店老板试探试探未来的儿媳拿不拿婆婆当回事，不成想出大糗，砸了！可是，我觉得我演得挺好，她是怎么找上门的？走在回幸福巷的路上，刘阿姨怎么也想不通。突然，她猛地一拍大腿，琢磨明白了岔子就出在雪玫喊的那声“妈”上！听到她喊我“妈”，我一高兴，没绷住，“扑哧”乐出了声。接下来，我又说“你开店，还能没钱”，基本就露了马脚。还有，小乐跟我说过他俩攒了19万5，我就压价到19万5。要真是绑匪，干吗不凑整，还带个零头？还有，整条新华街，差不多所有店铺的电话号码都在她手机里存着呢……
瞧瞧，就这水平还演戏。不过，那声“妈”听着还真受用。刘阿姨越想越美气，忍不住又给儿子赵小乐打去了电话:“晚上回家吃饭，老妈有事要说。”
刘阿姨要说的这事，至关重要。傍晚，赵小乐和雪玫一进门，刘阿姨就绷着脸甩过一张存折，说:“人要脸，树要皮，你们俩办喜事不花钱，那啥裸，街坊邻居还不骂我老抠、小气鬼？哼，我不会水，怕被唾沫星子淹死。这是5万块钱，婚宴怎么着也得办！”
“办，一定办。”让刘阿姨大感意外的是，雪玫这回真利索，既没推辞也没客气，伸手接过存折塞进了包里。刘阿姨不由愣住了:这转变得也忒快了点吧？一大早还说结婚不花家里一分钱呢。幸好我没把房产证也给她。看这痛快劲，保准会一并笑纳！想到这儿，刘阿姨紧忙追了一句:“雪玫，钱虽不多，可我觉得也够买戒指和拍婚纱照的了。至于新房，咱这老房子够大，我找人拾掇拾掇，先凑合住着。你们也不小了，赶紧结了吧。”
“我听您的。”雪玫答应了，“日子您定。定下来我就和小乐张罗，不用您操心。”
“既然有这话，当然是越快越好。那就这个月的二十八吧，二人使劲发，多吉利！”刘阿姨拍了板。
日子定下来，刘阿姨也没闲着，拐弯抹角地跟梢。也是，准媳妇岁数大，心眼多，可别再闹出啥幺蛾子！偷偷跟了两天，瞅到儿子和雪玫先去了首饰店和婚纱影楼，又忙着找饭店，最后又将房子一通装修，刘阿姨这才放了心，暗暗偷着乐:戒指买了，婚纱照拍了，到时再摆上个十桌八桌的酒席热闹热闹，让大家都知道你雪玫是我儿媳妇，哼，想蔫声不语地“裸”着来穿着走，没门！
一转眼，婚期到了。刘阿姨打扮一新，乐颠颠地直奔儿子预定好的大酒店。谁知，推门一看，偌大的雅间里只摆了一张桌，也只有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还不是新郎新娘，是新娘雪玫的父母！
“亲家，还愣着干吗？来，坐。”雪玫的母亲抬手招呼。
“不忙不忙。他俩快来了吧？”刘阿姨愣眉愣眼地问。雪玫的母亲笑了，回道:“他俩想裸婚，不给老人添负担，就旅游度蜜月去了。亲家，看得出小乐是个好孩子，心眼实，也孝顺，我给他拿钱他一分都没要。”
小乐没要你的钱，可你那丫头太精了，收了我5万块最终还是骗了我，“裸奔”了！刘阿姨顿觉来气，张口要嚷，却见雪玫的母亲打开了影碟机。
屏幕上，小两口深深地鞠了一躬后，雪玫开口了:“妈，这么多年来，您历尽辛苦，养育出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儿子。如今，您把他送给我做丈夫，我真的很幸福，很满足。在我心里，幸福不是房子，也不是婚戒，而是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对了，房子装修好了，是为您装修的，您就安心住吧。还有那张存折，我又放回了您的百宝箱。我和小乐选择裸婚，是真的不忍心再让您为我们操劳、破费。您要是还生气，等我们回来，您就罚我今生来世永远都做您的儿媳。”
“哼，你以为我会惯着你啊，咱走着瞧。”刘阿姨喃喃地说着，不知不觉间湿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