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特淘,打坏邻居家的窗玻璃、蹭破衣服是常事,母亲拿着小竹竿教训我,我撒腿就跑。我在前面跑,母亲在后面追,一直追到奶奶家。我躲在奶奶身后,探出头朝母亲做鬼脸。母亲的小竹竿又抡了过来,奶奶一把接住竹竿,不给母亲好脸色:“小孩子淘气很正常,干吗要动刀动枪?”母亲知道奶奶一贯袒护我,留下一句“回头再收拾你”无奈离去。我跟在奶奶身后,向奶奶撒娇。奶奶看着我,心疼地说,就在奶奶这吃饭,省得回去打屁股。等你妈气消了,你再回去。
奶奶喜清静,爷爷去世后,仍一人独住在离我家几百米远的祖居里。每天放学后,我一遛弯儿就跑到了奶奶家,奶奶拿出她舍不得吃的东西给我吃,我摇头不要。母亲经常告诫我:奶奶一个月只有20斤粮票,不许吃奶奶的东西。
每次,母亲打了我,我才有理由留下吃奶奶的东西。奶奶乐颠颠的,变戏法似的做些好吃的给我。红薯核桃芝麻饼是我的最爱,奶奶将红薯去皮,切成小块,煮烂,再用面粉和红薯泥加水一块搅拌,打一个鸡蛋,放少许麻油和盐,再放一些熟核桃粒和白芝麻,搅匀成泥状。然后往平底锅内放一点油,均匀地预热后,用勺舀出适量的红薯泥放入锅内,烙成圆圆的饼。
我站在炉火旁,一边咽口水,一边看奶奶烙饼。饼出锅了,金黄诱人,咬一口,酥香滑嫩,急忙把饼往嘴里塞。奶奶看着我贪婪的吃相,慈爱地说,慢点,慢点,别烫着。
小时侯,我们最盼望星期天,家里的伙食只有星期天才最好。父亲头天晚上一定会问我们,明天想吃啥?我们争先恐后,叽叽喳喳地说,大扣肉、糖醋虾。第二天,爸爸准会起个大早,买来几斤五花肉和一斤小河虾。父亲烧得一手好菜,星期天都是他掌厨。父亲系上宽大的围裙,把肉洗净放锅内烹煮,肉两成熟捞起,沥干,放入油锅内炸,至金黄色沥掉油捞起,再切成1厘米厚12厘米长的条,佐以姜、葱,少许油、酱油、黄酒、盐、白糖,把肉烧至七成熟,盛入碗中,每碗盛10块,肉皮朝下,整齐排列好。每次,父亲都要做三四碗。待吃的时候,蒸一碗,5分钟后,端出,把肉扣在一盘炒好的青菜或菠菜上,一盘色香味俱佳的大扣肉终于出炉了,酱红的肉汁把绿绿的蔬菜包裹,我们垂涎欲滴,争抢着大快朵颐,父亲乐呵呵地对他的几个馋猫说,留着点肚子,还有糖醋虾呢!
父亲做糖醋虾特讲究。他把小虾的胡须一个个剪掉后,才洗、沥、炸、烧。出锅后,撒些青葱做点缀,端上桌,我们几个馋猫又齐刷刷地把筷子伸向糖醋虾。吃饱后,我们吵闹着要亲父亲,这是我们跟父亲一直以来的保留节目。父亲坐下,把脸挨个往一个个小油嘴上靠,脸上立马油光焕发。父亲这才倒一杯米酒,把最小的我抱在腿上,喝一口酒,再把盘里为数不多的虾剥了皮往我嘴里塞。
后来,我学会了奶奶的红薯核桃芝麻饼,也学会了父亲的扣肉、糖醋虾。奶奶眯着眼,说,嗯,好吃。父亲也眯着眼说,嗯,不错,爸的厨艺有接班人了。
后来,奶奶离世,再后来,父亲也离世了,他们把这些美味留给了我。他们渐行渐远,思念像这些美味,一直氤氲在我心里、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