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妈妈在的时候,嫌她啰嗦,可是,现在想来,对你最啰嗦的那个人其实是最疼爱你的人。
我知道每一个人都会老,这是自然规律,只是,当我有一次突然在母亲身上发现了岁月悄然流逝的痕迹,心,依然会疼。
那天陪母亲一起逛街。立夏过后的太阳到底有了一定威力,何况那天气温反常的高。母亲突然说:“买支棒冰给你吃吧!”我不喜欢在街上一边走一边吃东西,便说不要。母亲看着我头上的汗却坚持说:“买一根吧!”我继续说不吃,如果你渴,可以买。她说我不渴,也不热,我只要买一根给你吃就行了。我陈述我不想吃的理由。母亲继续说:“你看,街上拿着棒冰吃的人多着呢!你就吃一根嘛!”并且,她开始掏钱。看到母亲再三再四地坚持,我突然觉得很烦,我狠狠地冲她吼:“不吃就是不吃!你怎么这么烦呢?”
母亲往外掏钱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时间,不知道是进还是退。我看见母亲手中的钱依然用一方花手帕包着,这是从小到大,她一贯的方式。阳光那么刺人,照着母亲脸上细密的汗珠熠熠发光。我避开母亲失落的眼神,却一下子又看到了母亲的白发。我突然惊讶地发现,什么时候,母亲乌黑油亮的头发已经几乎全然变色?而我,已经有多久没有正儿八经地盯着母亲看了?
母亲到底收起了钱,继续跟在我旁边走着。并且,看到一些新奇的事物,依然会发表自己的见解。
我却再也回复不到刚出来时的平静。猛然想起,这几年,我是不是太多次地顶撞了母亲,而母亲,已经把我的顶撞当成了一种习惯?
这些年,母亲确实啰嗦得多了。每次回娘家,跟她在一起吃饭,放下碗筷,她都会问饱了没有,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后,她还要来夺我的碗,坚持要再盛点,非得推让两三个回合方能作罢,很多时候,直到我大声地对她说:“说过饱了饱了!不吃就是不吃了嘛!”这时,她才会讪讪地停止关心。每次送我上车,车要发动了,她总是无视满车人的存在,朝我大喊一声:“云梅,回家要吃啊!”一车的人就望着瘦弱的我笑,好像我在家里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老公对我说,以后能不能拜托你妈别这样喊了,搞得车上认识我的人以为多虐待你似的。但是,我前面刚告诫过母亲,后脚车发动时,她还是会喊:“云梅,回家要吃啊!”
和母亲打电话时,除了要说的事外,别的内容也电脑复制一般相同。她的关照不是一遍两遍,而是重三叠四。天冷了说穿衣,说完一遍,几句话后,又说,要多穿衣啊!再几句闲话,接着还会说,不能感冒,一定要多加衣服!挂电话之前,必定是以要多穿衣服收尾。电话的另一个主要内容就是吃饭。翻来覆去地说,直到我不耐烦了,她才会住口。
那天替母亲买了一件衣服和一双鞋,回家后,她居然要还我钱,我的心又是一阵疼。母亲真的老了,她把我对她的好当成一种负担,而当我冲她吼时却很坦然。
几天前,在路上看到一位朋友,头上戴着一朵小白花,原来她的母亲去世了。朋友红着眼圈说:“再也没有妈妈了。以前妈妈在的时候,嫌她啰嗦,可是,现在想来,对你最啰嗦的那个人其实是最疼爱你的人。如今,想起朝妈妈发火的样子时,后悔得要死。”忽然想起,她曾经在我面前不止一次地抱怨过母亲的啰嗦啊。
那天回家,打电话给母亲,母亲依然细细密密地问起吃了吗?吃的啥?我回答她,吃过了,吃得很饱。那天的电话,从头至尾,母亲说什么,我温柔地应什么。
并且,从今以后,我都会以这样的方式跟母亲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