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就像一座山
“向二丫,说说看。这是为什么?”
当宋老师第三次追问向二丫时,向二丫的脸已红得发烫。这也难怪,从小学到高中文理分科,大大小小近百次考试,向二丫一直占据着全学年段第一名的位子。可分科后第一次摸底,向二丫居然一下子落到了第三名!偶有波动,按说这很正常,可新来的班主任宋老师却认为这很不正常。因为50分的作文向二丫一个字都没写,得的是零分!就算写得差,判为三类卷,她的成绩也要超出第一名一大截!
向二丫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我,我——”
“我啥啊?实话实说呗,家里就一个捡破烂的侏儒姐,没啥好写的!”坐在后排的男生一脸坏笑嘀咕着。向二丫听了个一字不落,头埋得更低了。就在这当儿,旁边那个打扮新潮的女生也捂着嘴巴,哧哧偷笑:“不光捡破烂,还在澡堂子给人搓澡呢!”很快,背后又有个同学搭茬:“她那个矬姐洗脚洗得好棒。我爸说,脚丫子搓的可舒服了——”
“可恶,讨厌!我恨死你们了!”蓦地,向二丫急转身,一把掀翻后排的课桌,抄起厚厚一摞书劈头盖脸地砸向那个女生。随着女生的尖叫声响起,向二丫已冲到讲台前,大叫:“我不愿写,就不写!”
情形骤变,一时间,宋老师呆住了。等他缓过神,向二丫早已跌跌撞撞跑回了家。她家距学校不远,是一间临时租住的旧房。房内,姐姐向大丫正在择菜,那些蔫巴巴的菜,是从菜市场拣来的。
“姐——”向二丫紧咬嘴唇,亮亮的眼泪在眼圈里急剧打转。向大丫闻声抬头,微微一怔后张开怀抱开口了:“妹妹不哭。”“姐,可我就想哭!”向二丫哽咽着一头扎进姐姐的怀里。姐姐个头不高,仅到她的肩膀。但向二丫知道姐姐绝不是侏儒,她是累成这样的。
“妹妹不哭,跟姐学,遇到啥事都不哭。”姐姐轻拍着向二丫的后背,笑着说:“听姐的,擦把脸,快回去上课。”“上课?哼,没门!她打伤了我女儿,还没给说法呢!”突然,门外有个女人破口大骂。向大丫一听,什么都没问便拎起板凳奔出去:“说法就是要么打我,要么扒房!谁敢动我妹妹一指头,我跟她拼命!”
透过门缝看去,向二丫看到姐姐一人面对四五个人,腰板挺得很直,像一座大山,只要她站着,任何人也别想跨越。
姐姐腰里别菜刀
一转眼,高考结束了。向二丫一点也不担心会考砸,她担心的只是学费。为此,高考后的第二天她便去了附近的一家制砖厂。挖土和泥,码放砖坯虽是重体力活,可挣的多。不想只干了小半天,老板就坚决辞掉了她。向二丫甩甩满手的泥,追问:“为啥?”
“你姐姐叫向大丫,对吧?她说了,我要再用你,她就一把火烧了我这厂!你还是走吧。”老板一脸无奈地说。没辙,向二丫又去了酱菜厂,还有两家小饭店,结果都无一例外地遭到拒绝:你是向大丫的妹子吧?对不起,我们不缺人!
向二丫明白了,姐已经提前跟人家打了招呼!“姐啊,这个家是咱俩的,你就让我帮一把吧!”向二丫边想边急急地往家走,准备劝劝姐姐。孰料刚拐过街口,一个赤裸着上身的膀爷便晃了过来,嬉笑着挤眉弄眼:“妹子,听说你考得不错,可没钱也上不起啊。跟哥走,哥给你找个挣钱的地儿。”
向二丫颤声问,去哪儿?膀爷回手一指。向二丫看到了,是家洗头房。听姐姐说,洗头房里不干净,看看都脏眼睛!“我不去,你让开。”向二丫连连摇头。膀爷嘿嘿一笑,冷不丁地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去吧。一天最少能挣个三头二百!要不,你陪哥耍耍……”
“浑蛋!放手!”正拉拉扯扯,一声叫骂当街炸响。是姐姐向大丫!大丫挽着袖子,拎着把明晃晃的菜刀快步冲来。膀爷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向大丫紧追几步,没赶上人,一扬胳膊,菜刀“嗖”地飞出去,差点削掉膀爷的一只耳朵!
“姐,我怕——”向二丫惊魂未定,紧紧抱住了姐姐。“妹妹不哭。有姐在,别怕。”向大丫一手搂着向二丫,一手指着膀爷的背影跺脚大骂:“你个王八蛋听着,她是我妹妹!你再打她的歪主意,我剁了你!”
此后,向大丫使了狠招,每天出门,都别着菜刀到洗头房前晃一圈,直吓得店主一见她的面就哆嗦。
她永远是我姐姐
半个月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阵风似的传遍了大街小巷。这个消息是宋老师送来的——向二丫的高考成绩非常出色,得了省文科状元的桂冠!
“是,是真的吗?”向大丫当场就惊呆了。向二丫又蹦又跳地搂住她的脖子,高兴得眼泪哗哗而下,边哭边喊:“姐,是真的!姐,二丫没让你失望!”
“妹妹不哭。”向大丫缓过劲,伸出开满茧花的手忙不迭地给向二丫擦泪。擦着擦着忽又想起什么,语无伦次地连声说:“哭,哭,妹妹,大声哭,使劲哭!咱这是高兴!”说着,她又手舞足蹈地跑出门:“妹妹,留宋老师在家吃饭。姐去买菜!”大丫人一跑出,她那粗实的报喜声便响遍全街:“向二丫是我妹妹!我妹妹是状元——”
说好是去买菜的,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向大丫还没回来。宋老师纳闷地问向二丫:你姐去哪儿了?不会出事吧?向二丫不住地摇头:“不会,不会。”又过了半个小时,向大丫才颠颠跑回。不过,她两手空空,连片菜叶都没带回来。
然而好事还不止这一桩。向二丫很快被国内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不光四年学费全免,还奖励了5万块奖金。原学校为扩大影响,广开生源,决定举办一场高考状元与学生家长面对面的交流会。在交流会召开前,宋老师皱眉想了想,对向二丫说:“二丫,二丫,这名字听着就土气。刚才我琢磨了一下,想给你改个名,你看如何?”“不,我就叫向二丫!”向二丫毫不犹豫地谢绝了宋老师的好意。
宋老师不解,问:“为什么?”“因为,这个名字是我姐给我起的。”说完,向二丫去了交流会现场。家长们个个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心切,纷纷请教向二丫的学习方法,有位母亲甚至提出要花大价钱买走她的学习资料。向二丫笑了:“阿姨,除了教材,我没买几本资料。真的,不是我不想买,而是我买不起。”
话刚出口,台下便有人颇感吃惊地嚷:“连买资料的钱都不给,你家长也太吝啬了吧?”
“不,她一点都不吝啬。”向二丫顿了顿,接着说:“我记得,在高中文理分科后第一次摸底考试,作文题目叫《最亲的人,最真的爱》。面对这个题目,我一个字都没写出来。因为她给我的太多太多,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后来,我又补写了作文,只提到了一件事。那年,我还不满周岁,她也只有8岁。很不幸,我父亲遭遇车祸,离开了我们;母亲受不了打击,疯了。隔壁好心的王婶瞅着我可怜,想把我送人,留条活路。王婶抱着我走,她就一步不离地跟着。王婶赶她:你回去!她说:她是我妹妹!王婶又说:你还小,养不了你妹妹。我给她找个好人家,是在帮你。她又说:她是我妹妹!王婶生气了,骂她:送了人,今后不准你说她是你妹妹。她很犟,反驳:不,她就是我妹妹!王婶无奈,只好把我塞进了她的怀里。打那以后,她给我起名叫二丫,并不让任何人动我。我6岁那年,母亲去世了,她抱着我,大声说:妹妹不哭,跟我学,不哭。从小到大,她跟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妹妹不哭,她在我面前也从未哭过。可我知道,每次遇到难事愁事,她都会哭,藏在被窝里哭,躲在门后哭,跑到野外哭……几天前接到喜报,她说出去买菜,实际上是跑到父母的坟头上大哭去了。”
含泪说到这儿,向二丫走出了交流现场。很快,她拉着姐姐向大丫又走回来,当众拥抱着身材矮小的姐姐说:“她,就是我的姐姐向大丫。18岁前,她总对人说:我是她妹妹;18岁后,我要对别人说:她是我姐姐,永远都是!”
话音未落,满座动容;向二丫亦是泪流满面。从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的向大丫忙局促不安地抬起手,颤抖着给她擦泪:“妹妹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