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与她的前夫离婚的时候,身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素素,七岁,随大妹生活;二女儿薇薇,只有两岁,却判给了她的父亲。
此前,薇薇的父亲性情暴躁,常常对大妹施暴,所以才离婚的。薇薇判给她的父亲后,我很不放心,担心这个性情暴躁的父亲,会不会恶性难改,也因此对自己的女儿施暴。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时不时地同大妹谈起薇薇的事,表示我的不放心。可是,看看大妹,每次都是微微一笑,一副泰然的样子,似乎事情根本与自己无关。
我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暗怪大妹心硬,有点冷酷。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十几年过去了。十几年里,我们全家人都没有同薇薇家接触过,包括大妹。薇薇长成什么样子,我们也都不知道了。
可是我知道,薇薇正在上初中。因为那个初中就在我工作的高中的对面,本村恰好有一位女教师在那个初中任教,又恰好是薇薇的班主任。一天,这位热情的女教师突发奇想,想让大妹和她多年未见面的小女儿薇薇见上一面,地点在女教师的家中。大妹来了,但大妹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见面,不相认。那一天,女教师故意安排薇薇和另一名女生给自己家中抬水,大妹则早早等待在女教师家中。母女俩见面了,可是对面不相识。
后来,我问大妹:“见到薇薇了吗?”大妹说:“见到了。”我说:“怎么样?”那意思是问她的感受。大妹仍是微微一笑,淡淡地:“个子长得很高了,我都认不出来了。”跟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十几年不见了,也不觉得亲了。”我无言。没有激动,更没有思念的悲伤,看着她那副平静的样子,我的心中,更觉得大妹是一个冷酷的人。
终于,在一次闲聊中,我愤愤地向妻子谈起大妹的“无情”和“冷酷”。妻子怪怪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也不理解大妹啊。”于是,她给我讲了一件事:
一次,我的母亲病了,在医院住院,妻子和大妹轮流看护。好几次,轮到妻子到医院看护母亲时,母亲总会向妻子状告大妹,说大妹照顾不用心,只顾和烧锅炉的老刘谈天。妻子也感到奇怪,和老刘谈什么天呢?后来,妻子才了解到:老刘是薇薇家的邻居,大妹和老刘谈天,其实是想从老刘那儿多了解一些薇薇的情况。
妻子讲完这件事,接着说:“你知道大妹为什么不认薇薇吗?她最了解薇薇父亲的性情了,薇薇的父亲痛恨大妹与他离婚,大妹是怕认了自己的女儿后,薇薇的父亲会把仇恨转嫁到薇薇身上,给薇薇带来不利。”听完妻子的叙说,我沉默了。
薇薇与父亲相依为命,初中毕业后没有升高中就参加了工作。又是几年过去了,薇薇要结婚了。大妹也知道了薇薇结婚的事情。一天,大妹忽然对妻子说:“不知道薇薇结婚,会不会来告诉我。”一脸的忧郁。妻子没有说话。
这一天,妻子突然把大妹叫到我们家,说:“妹妹,你先坐一会儿,我出去有点事。”好长一段时间后,妻子才回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妻子一把将姑娘推到大妹跟前:“薇薇,叫娘。”姑娘羞赧地叫了一声:“娘。”大妹愣了,直直地站在那儿,面无表情。我正想向大妹发火,忽然看到大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接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和妻子也陪着落泪。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这些年来,大妹是把对女儿的思念,压抑成了心中的冰焰。其实,思念一直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