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回老家,心情不好,因为下岗了。
快到家的时候,看到娘站在路口,像一棵经历多年岁月风霜的老木桩立在那里。看到这一幕,让我的心说不出地疼。
娘看见我,惊喜地问:“你怎么想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给你准备一些好吃的。”母亲说着话,脸上却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每次回老家我都不提前打电话,因为回家的时间不确定,如打了,一旦汽车晚点或临时有事回不来,娘会很牵挂,会彻夜睡不着。看到娘的白发又增添了许多,我禁不住走上前,把娘的头发用手梳理整齐,说:“娘,您怎么不把头发剪短一些?”我以为娘的头发剪短了,白发就会少些,就不会显得这么苍老。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娘很美丽,如今岁月无情,在娘的脸庞上刻下一道道痕迹,堆满了沧桑。
娘说:“不用担心,我身子骨硬朗着呢,我每天早上坚持锻炼,真害怕一旦病倒了,会连累你,让你不能安心工作。”
饭后,娘一如既往地和我唠起了家常,如果是以前,无论娘说什么,我都会耐心地坐下来听,并且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可是这一次,娘问得多,我回答得少。我一想到自己下岗,心情就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不想多说话,认为娘的唠叨多余,最后,忍不住冲着娘大声喊道:“娘,少说点吧!”
娘急忙哑声了,心细如发的她看出了我心情不好,只好黯然无语地走出屋。娘虽然在屋外,可因为担心和不安,不时地在窗外走来走去。
当痛苦与压力来临的时候,我就格外地想念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第二天清早,我想去看看记忆中的莲溪书院,重温少女时代的梦想。
莲溪书院是清朝时的名字,后来改名为项城师范学校。莲溪书院三面环水,一条小路将书院与外界连接,小路上的那座浮桥是我上学必经的地方,每天晚上,娘总会站在桥边接我。
记得有一年冬天的夜晚,雪下得很大,娘站在路口等我。我下了晚自习,又写了一会儿作业,已是晚上11点钟了,以为娘不会来接我,可是走到桥边,看到娘像雪人一样,忍不住哭着说:“娘,您以后别来接我了,我都14岁了,是个大姑娘了!”可是娘怕我掉到河里,怕我摸黑走路害怕,依然故我。
我又看到了芦苇荡。在河中央的一座高台上,冬天,我常常到这里摘芦苇缨子让娘编草鞋。娘编的草鞋很精致很暖和,鞋上面编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字样。因为家里贫穷,我在学校从来不和别人比吃穿,就是盼望冬天来临的时候,当别人说我的草鞋很漂亮时,心里获得一种满足和自豪。
娘老了,最怕的不是疾病,不是死亡,而是寂寞。保加利亚作家海托夫在《趁母亲还健在》中说过一句话:“趁母亲还健在时,去爱她吧,说出对她的爱吧!一定!那是因为,明天或许就晚了,到那时,那些没有说出口的感激的话语、爱的话语将如骨鲠在喉,使你感到沉重和痛苦,无法解脱!”我不能打破娘的幸福。于是,我一扫脑中的阴霾,心情变得晴朗起来,开始和娘有说有笑。我在家多住了几天,陪娘散散心,给娘洗洗澡,剪脚指甲、手指甲。娘看到我的笑脸,愁眉渐展。
要回省城了,娘送我,再三叮嘱,一定好好地工作和生活。我使劲地点着头,我知道,娘晚年最大的幸福就是女儿生活平安,工作顺心。而不把烦恼带回家,则是我唯一能带给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