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文人,大多滥情。巴金却例外。冰心曾说:巴金最可佩服之处,就是他对恋爱和婚姻的严肃和专一。巴金一生的爱情,只与一个叫萧珊的女人有关。
1936年的大上海,32岁的巴金声誉卓著,风华正茂。他的《家》、《雾·雨·电》、《新生》等作品激发了整整一代年轻人的青春热情。一个叫陈蕴珍的18岁的女中学生几乎通读了他的所有作品,深为感动,于是给这位年轻作家写信。她笔迹娟秀,言词不多,落款总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这个陈蕴珍就是以后的萧珊,萧珊是第一个走进巴金内心的少女,在她之后,巴金再也不曾动情过。
他们开始长达八年的恋爱。这八年中,他们在连天的烽火中几度离散,几度相聚,天南地北,患难与共的岁月早已把他们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
八年后,他们要结婚了,巴金在桂林漓江东岸借了朋友一间房做新房,没有添置一丝一线,一凳一桌,只有巴金4岁时与母亲的合影,作为祖传的家产。也没有什么可安排的,巴金只委托弟弟李济生以双方家长名义,向亲友印发了一张旅行结婚的“通知”。
过去,巴金喜欢到处旅行,对每个地方都恋恋不舍。婚后,他却“最愿意安安稳稳地在上海工作”,因为这里有他和萧珊亲手筑造的家。巴金和萧珊婚后的四五年中仅有两次小别。他深深地爱这个家。他曾多次说:“我到处跑来跑去,其实我最不愿离开家。”
1960年冬天,全中国陷入严重的饥荒中。巴金在成都饮食甚丰,每当巴金享用这些食物时,就会想到上海家中的妻子儿女。他们快要“3月不知肉味了”,甚至处在半饥饿的状态。他在给萧珊的信中,屡屡说道:“我每顿饭都想到你们,我要是能分一半给你们就好了……关于你来不来的事,我有时也矛盾,特别是在吃饭的时候希望你来分享‘盛馔’……”于是,巴金开始积攒可以带回去的食品。最后积留了一些花生、花生糖和两个罐头。
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作为一个曾经为年轻人呐喊过的、在朝鲜战场上奔波过的人民作家,巴金先生仍然成了“罪人”和“贱民”。
有一段时间,巴金每天被揪出去批斗。每逢夜晚来临,巴金拖着受尽屈辱的身躯疲惫地跨进家门,一看到妻子萧珊关切抚慰的目光,一切磨难顷刻去了大半。巴金诉苦般地说:“日子难过啊!”她也用同样的声音回答:“日子难过啊!”但是她马上加一句:“要坚持下去。”但惊恐、忧虑、劳累还是损坏了萧珊的健康。她患了肠癌没能得到及时检查与治疗,身体一天天消瘦,为了不让巴金担心,从不哼一声。
1972年7月中旬,萧珊被查出患的是肠癌,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部,在亲友的帮助下住进了中山医院。在这种情况下,巴金才获准留家照顾妻子,他每天去医院陪伴妻子大半天。8月8日,萧珊进手术室开刀。手术前,萧珊生平惟一一次对巴金说:“看来,我们要分别了!”巴金用手轻轻地捂住了萧珊的嘴巴,低下了头。萧珊含着泪望着面容憔悴的丈夫说:“我不愿丢开你。没有我,谁来照顾你啊?!”望着妻子那双熟悉的大眼睛,巴金心中充满了酸楚。
萧珊弥留人世的最后5天,巴金不断重读《马克思传》。因为这本书里,有燕妮辞世时的描绘,马克思说燕妮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更大更美更亮。巴金也看到了萧珊离去时,她的眼睛很大很美很亮。
萧珊辞世之后,好多天,巴金都回不过神来,坐在桌前几天,却无法写出一个字。
萧珊故去后,她的骨灰一直放在巴金的卧室里。巴金对萧珊怀念至深,写了《怀念萧珊》、《再忆萧珊》,还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等文章。巴金的床头放着萧珊的译作,他说:“在我丧失工作能力的时候,我希望病榻上有萧珊翻译的那几本小说。等到我永远闭上眼睛,就让我的骨灰同她的掺和在一起,撒向大海”。“人死犹如灯灭。我不相信有鬼。但是,我又多么希望有一个鬼的世界,倘使真有鬼的世界,那么我同萧珊见面的日子就不太远了。”
巴金活了101岁,惟一爱过的女人是萧珊,八年恋爱加上28年的婚姻生活,他们共同拥有36个春夏秋冬。但这段爱情却支撑了作家的一生,他走到尽头也没有感到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