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国兴,一位美国加州大学毕业的电子工程师,是台湾汪太太的独生子。汪太太守寡后移民来到美国小台北,把汪国兴看成掌上钻石、无价之宝,他的饮食起居,甚至婚姻,都是她一手包办。儿子婚前婚后她都要每月到王神仙那里去替儿子卜算一次,以求步步安全。
汪国兴的妻子,琳达,年轻不能做主,只好一切遵命,让婆婆指挥。好在国兴自己买了房子,而且夫妻都工作,逃避了天天有母爱的“骚扰”。
最近国兴的腿上长了个毒瘤,同事给了他一张名片,告诉说,刚在小台北开业的彭医生,专治无名肿毒。同事说彭医生是加州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凡是不能开刀的肿瘤,他都能以特效“蛆治”法治疗,已取得加州执照。
国兴把彭医生的名片带回家,妻子听说是用蛆来治病,把名片撕得粉碎,说如果丈夫要找“蛆医生”治病,她会打包回娘家。
国兴的毒瘤经西医诊治,两周不愈,万金油用了好几盒,毒瘤却愈来愈大。母亲汪太急慌了,除加倍求神拜佛外,天天翻报纸找中医——针灸医师、跌打医师、内功医师,还有一位法师,她都带儿子去看过,病情仍不见起色,最后经朋友介绍,找到小台北的有名西医尤医生。尤医生一看,不断摇头,说毒已入骨,要救命必须割腿。
汪太一听割腿就一头晕倒在地,醒来后大闹一场,把儿子带回自己家,宣称要重金礼聘神医替儿子治病,并要亲自日夜看护。她说早已替儿子算过八字,七月八月病魔缠身,九月大吉大利。
媳妇琳达一切听从婆婆,但坚持要把丈夫接回自己家。汪太太勉强答应,但天天走访,送菜送饭和补药。琳达不胜其烦和婆婆吵了一架。汪太指着琳达的鼻子说她不懂母爱,等她自己有了儿女就会明白。汪太又提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子结婚五年了,孙儿在哪里?她天天祷告,还专程到台湾去过,向送子娘娘烧香叩头,结果媳妇的肚子不大,儿子的腿却长了个大脓疮。若不是做妈的警觉和关心,儿子的腿都会被人割掉了。她滔滔不绝,指手画脚,把媳妇说得面红耳赤,跑到卧室,将门一锁,放声哭了起来。汪工程师也跟着哼叹。汪太急得敲门不开,儿子也见不到,一气回家给各亲友写信,报告儿子和媳妇的大逆不道。
第二天,她又去儿子家敲门,无人开门,而两部汽车都在,她知道媳妇拒绝见她。造反了,她叫着回家,到家就去打电话,媳妇一接就挂线。她又向台湾的长辈亲戚写信打电话,求个公道,并请了一个侄儿天天去打听儿子的病情,搞清是不是媳妇在作怪,想把儿子害死骗遗产。侄子正好失业,每天为姑妈奔走做侦探,好玩又有钱,做报告时还要吃一顿姑妈的拿手菜红烧肉。
有一天,警察来了,给了汪太一张纸条。汪太不懂英文,给侄子看,他看了两遍,做了个苦脸。“姑妈,”他说:“这是警察送来的restraining order(禁令)”
“那是什么?说中文!”汪太有些害怕地问:“是不是儿子死了?”
“表哥没有死,可是我们不能再去他家敲门了。”侄子费了些口舌,才把restraining order解释清楚,从此在5公里之内她不能去接近她的儿子,否则警察可以将她捉去坐牢。汪太一听,气得几乎晕倒,她从来没有听过母亲去找儿子有坐牢的罪。她压制了怒火,知道这是洋鬼子国家,有理说不清,只好怪儿子不孝,偏要移民到美国,自己来还不够,还要拖着老母同来受罪。
侄子说:“姑妈,您有我,我不会亏待您,您就把我当个儿子吧!”
汪太把自己关在家痛苦了半个月,天天打电话给亲友诉苦,想骂美国又不敢,怕人偷听,只好骂儿子和媳妇的不孝,但一边骂一边又挂念儿子,恨不得插翅飞到儿子身边,看他的腿是好还是坏。她一想到割腿就一阵心痛,但又自言自语地说:“割得好!天有报应!”
一天,电话铃把她闹醒了。她眯着眼在床上拿起电话,一听是儿媳妇的声音,她又气又喜,想先骂她几句,但琳达抢先说了:“国兴请您过来看看他,您有空吗?”
汪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不能表示高兴。她冷冷地说:“我怎么敢?警察把我抓去坐牢怎么办?”
“妈妈,”琳达说,“您不要生气,这是法官的命令,您也乐得休息了两个星期呀!”
“我等于坐了两个星期的牢,现在要我去看他,有什么事?要分财产是不是?”
“您要不要来看看他的病?”
“他有病关我什么事?先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妈妈,请您快来,看他是死还是活!”
汪太原想让侄子开车送她去看儿子,但侄子不可靠,等他来很费时,会使她焦急,于是她决定自己开老爷车,跑得慢,很安全。但一到马路上她就急踏油门,闯了一个红灯,旁边的汽车大按喇叭,有个老外还朝她把中指向天一举,骂了一句。她不懂英文,随他骂,好在没有警察看见,她慢了下来,心急又要小心,好不容易安全地开到了儿子的家。儿子躺在床上,又白又瘦,她的心又痛了一把,一句话不说先打开被单看儿子的腿。琳达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小白胖子,满脸笑容地跟了上来。
病人的腿包了纱布。“妈,您好!”病人说,声音微细,清瘦的脸上略带笑容。
汪太叹了口气:“儿呀,”她说,“我就怕你只有一条腿!谢天谢地!”
“这都是彭医生的功劳,”琳达说,“他快要把国兴的腿治好了!”
小白胖子微微鞠了一躬:“我就是彭医生。”
一只小白蛆从病人腿上的纱布下爬了出来,彭医生忙把它拿到掌上,向汪太说:“这就是您儿子的恩人。”汪太看了看彭医生手上的蛆,又看了看彭医生微笑的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每两天更换50只,”琳达笑嘻嘻地说,“我已经用了好几百只蛆子了!这是彭医生的拿手活,蛆子治疗法。”
“这是医学界在1982年发现的新治疗法,到现在才公认有效。”彭医生挺着肚子说,表情严肃而骄傲。“英国已经推广,加州大学也在开始试用,不能开刀的肿毒就用蛆子代治。您看,这只蛆子好可爱。”
“不管它可爱不可爱,它救了我儿子的腿,我就爱它!”汪太太笑容满面地说着。她还把蛆子接过来,让它在她的掌上乱爬。她向它“呵呵呵”地轻声说:“饿了吗?我要把你带回家亲自喂你……”
彭医生忙又将蛆子拿过来:“它只吃你儿子腿上的毒菌,现在让它归队工作。”说完彭医生又把这只蛆子塞进病人的纱布下面去了。
彭医生走后,汪太还有些怀疑。儿子说:“妈,放心,彭医生说两天后我就可以起床走路,四天后可以去跳舞!”
“不要跳舞了,”汪太流着泪高兴地说:“快花点工夫去生产,你们的妈还在等孙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