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冬,12岁的丁华香流浪到了四川省天全县始阳镇。一路上,寒冷、饥饿、恐惧时时陪伴着她。她的家住在离这里50公里远的天寨乡。8岁时,她失去了母亲,年初,父亲也因为积劳成疾,离她而去。
家中再没有亲人的丁华香,为了活下去,只好出来流浪。来镇上三天了,又冻又饿,她实在走不动了。街对面,一间小饭铺的大锅里冒着热气,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往锅那边挪身子。可这时,饭铺的门开了,里面传出一声吼叫:“滚开!小要饭的……”
第二天快中午时,丁华香还躺在一户人家的草堆里。寒风透过单衣,冰一样扎着她瘦弱的身子。恍惚间,好像有谁在说话,她感到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摸她的额头……丁华香猛然睁开眼睛,只见一位面容慈祥的农村妇女蹲在旁边,正关切地看着她。
苦命的丁华香遇到了好人。她跟着这个叫高淑琼的女人回到了家。高淑琼的丈夫叫山数涛,夫妻俩有个6岁的儿子。见妻子领回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孩,又在生病,山数涛担心地说:“咱家日子过得也苦,这孩子能养活吗?”
高淑琼坚定地说:“她是条命,咱不能看着她冻死、饿死!”山数涛不说话了。他转身出门,去村里请来一位老中医,给丁华香看病。高淑琼则烧好一锅热水,将丁华香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随后,又找出几件旧衣服,絮上棉花,连剪带缝,给她做了身暖暖和和的棉衣。夫妇俩给女儿起了个新名字:山月兰。
6年后,山月兰长到了18岁。一天,她问养母高淑琼:“妈,当年你收留我,不怕我累赘吗?”话问得突然,高淑琼想了想,平静地说:“傻孩子,做人哪能见死不救呢,少吃一口饭,救活一个人,苦点、累点也开心啊。”
1975年春天,24岁的山月兰结婚了,丈夫名叫胡洪康,在雅安市一家煤矿工作。婚后,山月兰和丈夫经常回娘家看望养父母,嘘寒问暖。冬天来了,她亲手做好棉衣、棉裤给两位老人送去。
1977年12月,山月兰有了自己的女儿胡远凤。两年后,儿子胡远诚也来到人间。一家四口,全靠胡洪康一个人工资养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就是离婚也要留下这个孩子
1985年6月的一天下午,山月兰在镇里干完零活儿,正急着往家赶,突然听到街角传来婴儿的哭声,见一个才出生没几天的女婴,身裹红布,张着小嘴,正委屈地大哭不止。是弃婴!瞬间,她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自己冻饿街头,孤苦无助的样子。
养母的话在耳边响起:“妈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把你捡回来。”没有犹豫,她哆嗦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抱在怀里。
晚上,胡洪康见到家中突然多了个女婴,吃了一惊,问清来由后,大发脾气,非要山月兰把女婴送走。山月兰说:“她可怜啊,这么小就成了孤儿,留下吧,给口粥喝就活了。”远凤、远诚也请求爸爸,可胡洪康坚决不同意,当晚,他负气出走,住进了矿上宿舍。
第三天,胡洪康回来了,对山月兰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把女婴送走,要么离婚。山月兰流着泪苦劝丈夫自己就是个孤儿,怎么忍心见死不救?可胡洪康冷着脸,一言不发。僵持了半宿,最后,山月兰狠下心说:“离就离,亲生儿女归你,我带这个孩子走!”
说着,山月兰抱起女婴,穿衣就要往外走。远凤、远诚一见,哭着抱住妈妈的大腿。胡洪康一气之下摔门而去。此后5年,他一直住在矿上,也不再给家里一分钱。
山月兰并不怨恨丈夫,她相信,丈夫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山月兰给这个女婴取名胡远涓,发誓再苦再累也要把三个孩子养大。她靠糊纸盒、打零工、砍柴火卖钱,给孩子们换吃的、交学费,自己每天只喝两顿稀粥。
1991年农历三十那天,手里仅有十块钱的山月兰,狠了狠心,给孩子们买了一斤猪肉炖上。香味飘出来时,三个孩子全都围过来,在锅灶前使劲嗅着。这时,门轻轻地开了,山月兰一回头,只见丈夫胡洪康一脸愧色,站在门口。
看到饭桌上只有一碗菜,胡洪康流泪了:“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在最难的时候离开你和孩子。”
一家人重新团聚在一起。日子虽然还是清苦,家里却出现了久违的笑声。不知不觉间,孩子们都长大了。远凤、远诚姐弟俩先后外出打工,远涓也长到了12岁。一天,远涓问山月兰:“妈妈,你当年为什么要把我捡回来,不怕我给家里添累赘吗?”山月兰顿时一惊:自己当年也这样问过养母高淑琼啊。山月兰梦呓般地说:“傻孩子,做人哪能见死不救呢,少吃一口饭,救活一个人,苦点、累点也开心啊。”
山月兰没想到,这个朴素善良的信念又在远涓的心里扎下了根。1998年8月的一天下午,正在家中做饭的山月兰,听到远涓焦急的叫门声:“妈妈,你快来接我一下!”放下饭勺,她急忙跑到门口,见远涓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孩子看着山月兰兴奋地说:“妈妈,我在街口捡到一个婴儿,她在哭呢……”
她就是这样的“傻瓜”
远涓抱回来的是个女婴,她恳切地说:“妈妈,留下她吧,我以后给她喂奶、洗尿布。”山月兰的心颤抖了,和丈夫商量后,她决定收养这个弃婴。这一回,胡洪康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妻子的心。
山月兰给孩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丁童雨。”“丁”姓曾经属于她,现在她给了这个刚捡来的女儿。
1999年春天,丁童雨长到6个月大时,因为一次不明原因的发烧,两只眼睛都肿了起来,用药后,肿消了。可3岁时,孩子的眼疾再次发作,拿东西在她眼前晃动,她竟然“视而不见”。
山月兰抱着丁童雨,跑了好多家医院寻求治疗。雅安市医院的眼科专家告诉她说孩子的视网膜发生病变,有可能失明,唯一的办法就是做手术,手术费至少要20万元,还要有合适的供体。
山月兰傻了,全家的年收入只有不到5000元,儿子还在张罗结婚。三个大孩子看妈妈难过的样子,心里都很着急。远诚从衣柜里拿出一沓钱说:“妈妈,把这钱拿去给小妹治眼睛吧,我晚几年结婚没关系。”出嫁的远凤也把家里仅有的7000元钱拿了出来。
带着东挪西借的两万元钱,山月兰抱着丁童雨来到成都市一家大医院诊治,可结果还是不行。她一时绝望了。
2006年5月,20岁的远涓结婚了。这一年,矿里分给胡洪康一套一室一厅的住房。山月兰却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把亲生儿女远凤、远诚叫到跟前说:“远涓要出嫁了,我和你们爸爸商量着,想把这套新房送给妹妹,你们有意见吗?”
姐弟俩一惊,这可是全家最值钱的财产啊!可随后却果断表态说:“远涓是妹妹,给她住我们没意见。”
远涓知道后哭着说:“妈,哥哥还和你们挤在一起,新房应该给他住才是,这房子我不能要。”一连三天,兄妹俩你让我,我让你,谁也不要。山月兰急了:“我是家长,我说了算,新房给远涓,远诚还和我们住一起。”
2007年初,一家电视台来到始阳镇,准备采访一位老红军。山月兰知道后,跪倒在记者面前,请求帮助呼吁社会上的好心人,救救她的小女儿童雨。记者赶紧制作了节目并顺利播出。
2007年3月,家住上海的商人于先生,千里迢迢来到山月兰的家,见情况属实,当即表示出钱给丁童雨做手术,并帮助联系到宁波市的一家眼科医院。4月15日,等待很久的角膜供体找到了。
可是,这次手术的结果并不理想。拆了线后,丁童雨的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一个月后,又做了第二次手术。休养了一年,丁童雨的视力仍不见好转。2008年8月,丁童雨已经10岁了。一天,孩子对山月兰说:“妈妈,我想上学。”山月兰心痛不已,她找到始阳镇中心小学,求学校收下她的女儿。校领导担忧地说:“孩子看不见书本,能跟上课程吗?”
山月兰保证说:“能跟上,老师讲的内容她听一遍就能记下来。”原来,从2007年初开始,山月兰把全家都调动起来,一起训练丁童雨的记忆力。童雨只要听一遍,就能牢牢记住大部分内容。
9月1日,新学期开始时,丁童雨上学了。山月兰每天去学校接送,她拉着女儿的手,边走边说,路这边有什么,路那边有什么;这段路需要走多长时间,一一告诉女儿,然后让女儿用心记住。
2009年春节,山月兰把儿女们找到一起说:“丁童雨是你们的妹妹,如果我和你爸将来不在了,你们一定要管她,不能让她流落街头!”几个孩子纷纷表态:“有我们吃的,就有妹妹吃的!”
有了自己孩子的胡远涓说:“妈,让妹妹跟我住一起,我也要像您一样,做个善良的好人。”
山月兰很欣慰,接着她又说出一个让儿女们震惊不已的决定:“我准备在活着时,把眼角膜捐给童雨,让她自己走着上学。”
听了这话,全家人惊呆了。三个大孩子一起哭着说:“妈妈,你为孩子们做得还不够多吗,没了眼睛,您怎么生活呀?”丁童雨也抱着山月兰的胳膊说:“我不要妈妈的眼睛。”
胡洪康感慨地说:“你妈就是这样的‘傻瓜’,谁也劝不住的。”
2009年3月中旬,远在上海的于先生再次打来电话,询问丁童雨的视力恢复情况。他表示,如果恢复不好,他愿意再次出钱资助手术,山月兰接过电话,缓缓地说:“好人,我想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