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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心中的风向我吹

2011-09-25 
开始我直截了当地回复:没钱   我们在小南门外边吃羊肉串边等张昂。   张昂是食欲异常旺盛的男生,这次的聚会以他消灭了30支羊肉串告终。当然,不等我斜着眼发信号,他自觉地买了单。每次都这样,饭局到一半我们就给张昂打电

开始我直截了当地回复:没钱

  我们在小南门外边吃羊肉串边等张昂。

  张昂是食欲异常旺盛的男生,这次的聚会以他消灭了30支羊肉串告终。当然,不等我斜着眼发信号,他自觉地买了单。每次都这样,饭局到一半我们就给张昂打电话,每次他都骁勇地风卷残云加买单。有时想,张昂是不是缺心眼啊。

  张昂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油,胖脸上的小眼睛精光闪烁:“师姐,五一我们一起去婺源吧?”张昂已不是第一次向我表露企图心。从本科实习起,他就屁颠屁颠跟着我打转。起初,我把这看作学姐学弟间友好的薪火相传,后来,又勉强看作是市场经济的平等交换,同寝的一女友跟着蹭吃蹭喝,吃人家的嘴软:“姐弟恋不是问题!28都嫁82呢!”

  该结束了。这一次我直截了当地回复:“没钱。”

  

  我真的没钱。

  几星期之后的一个晚上,张昂在楼底撞见华樾和我,我手里还捧着华樾送的玫瑰花。再笨的人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3个人大眼对小眼之后,张昂结结巴巴打破僵局:“师姐,系里刚得到3个助学金名额,我爸说你可以申请。”

  愿用家财万贯买个太阳不下山

  类似场合,我总是变得不会说话。系领导、捐助人、等待被捐助的学生、新闻记者,各色人等、各种气息,汇聚一堂。采访机递到了唇边:“请问有什么感受?”“毕业以后打算怎么回报?”尽管很想上前向那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者道谢,但终究没敢,我怕自己的照片刊登在明日的系版上,用于宣传“春满人间”,怕有人背后议论说我还打红烧肉。

  我诚意地跟张昂说:“改天请你吃饭。”

  3000元用处很大。爸爸50多还在跑长途,妈妈说这次真是懈了燃眉之急,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发自内心地,我也想做点儿什么回报他。尽管可以不爱,但不可以恃宠而骄。

  后来,在干锅居庆祝实验室项目完成,喝得醉醺醺吃得火辣辣,张昂问我:“为什么是他,不是我?”是的,在某些方面,他们同等聪慧,都拿过奥赛的全国奖,而在有些方面,华樾根本无法与张昂比,寝室女友常鼓动我:“嫁导师的儿子多好!以后孩子上清华幼儿园、附小、附中一条龙。”

  可这不是问题所在。

  每一年的寒暑假,我都要接两三个家教。我记得2004年11月,有一天回来淋了大雨,浑身湿透,缩在唯一的一床薄被里发烧。此时的华樾,正在图书室里把那些散发着陈腐味道的书籍从一个高大的书架转移到另一个高大的书架,以换取下个学期的学费。我和华樾在人生中最落寞的时节认识,相似的出身和不肯服输的心情将两人牢牢拴在一起。“赚钱从来都难不倒清华人。”不需要教授眷顾,也不需要王子垂怜,一个年薪10万加另一个年薪10万,我有信心面对将来的旅程。

  像喝多了被灼了舌头,又像感动了似的,张昂半天不说话。在类似骄傲与释放的情绪中,我傻笑着,点了一首《样样红》,唱词多好,“愿用家财万贯,买个太阳不下山。”再到后来,就醉了,玩到通宵,依稀是张昂在身畔,五音不全地唱《菊花台》。

  一场运动会要我们辛苦多少年

  临近毕业,现实种种开始折杀了。

  最初,还能保持开朗的心境,一受刺激就没完没了去荷塘边散步。那是朱自清徘徊过的荷塘,与大师雕像遥遥相对的是一副疏淡的楹联,“槛外山光历春夏秋冬万千变幻都非凡境,窗中云影任东西南北去来澹荡洵是仙居”。我们高声地念了一遍又一遍,好让自己心平气和。可是当清河的房子都突破1万元的时候,华樾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他愤愤地喊:“读书有什么用啊!”

  Sigh。对一无所有、白手起家的年轻人来说,年薪20万,渺小如微尘。终于有一天,我的耐力也到了极限:“你就不能不怨天尤人?大家都这么在过,你的牢骚就那么多!”

  “如果看不上我,可以走啊。”他吼我。

  暑假又到了。

  室友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我跟自己说,把这个家教做完就回家。我把自己放在上铺煎烤,真像一只北京烤鸭,孤独的烤鸭。

  要不,你去我家住吧,我父母都出国了。犹豫了几天后,张昂嗫嚅着说。先是警觉,转念一想:“好。”豁亮清凉的三居室。伊莱克斯悠悠地转着,冰箱里放着草莓和伊丽莎白瓜。晚上可以看凤凰卫视。实在无聊了,就去下“美女餐厅”来玩,这才是妙龄女子该有的生活。

  在华樾的电话无数次无人应答之后,我侧身躺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张昂就在一尺外玩拼图,这是个风平浪静的中午。

  午觉睡醒,张昂的拼图也刚刚拼完。我有点儿失望,他举起拼图:“好看吗,师姐?”海神波塞冬,双鱼座的守护神。

  心里掠过一阵风。我,2月28日生人,双鱼座。

  我心中的风,又该吹向谁

  律王子真美,律王子笑起来融化江南。“我会等到某天,你心中的风,吹向我。只要有你在,我就可以呼吸。”七月流火,我在张昂家的三居室里舒舒服服看完了《宫》。

  我心中的风,又该吹向谁?

  华樾复了我的电话:“我回来了。睡在家里的瓦房下,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要努力地混,再差不会比民工差。再说,老家还有一亩三分地,回家种种菜、喂喂鱼也行。”以前听一个妈妈描述过她看见孩子即将摔倒的心情。“不管地面多粗糙,胳膊会被蹭得多鲜血淋漓,我还是扑了上去,救起宝宝。”现在,我彻底明白了华樾的心情。

  底线有了,答案也就有了。导师和师母从国外回来了,请我过去吃便饭。我没想到这一顿便饭让我见到了助学金设置人,张老。原来她是张昂的姑奶奶。

  我望着微笑的张昂,心里五味杂陈。

  毕业后,我和华樾在北四环租了间一居室,破破烂烂的房间,两个弹簧床垫摞在一块儿。可这有什么关系,2008,我们可以就近看奥运啊。和师兄弟们通消息时,张昂的消息会一星半点儿地飘过来,留校了,读博了,最近喜欢上了隔壁学校中文系的一个女孩。

  我们停止拿张昂作为打趣对象是在2007年2月28日之后,那天凌晨2时零5分,乌鲁木齐开往阿克苏的5807次旅客列车脱轨。整个冬天,张昂一个人去新疆考察。他因重大的撞击而骨折,打了麻醉剂正在熟睡中。“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赶这趟列车回来。”导师费解地说,之前,张昂曾经打来电话说预计明天会有13级大风。精通力学的张昂不知道做过多少遍模拟,大风雪夹杂着沙石很可能将轨道的路基破坏,甚至将轨道掩埋,这很容易造成列车出轨。这次事故正好发生在风口处。

  “怪我,是我要他尽量赶回来,陪我过3月3日的生日。”中文系的女孩看起来很伤心,“他着急去阿克苏考察完。”他肯定是爱她的,我知道。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我和华樾陪导师和师母坐在病房里,等待胖脸上的小眼睛早日睁开。正是他的赤子情怀,令浮世多许多温暖。张昂,我要你早点儿醒来,这样你就可以亲口对我说,而不是在2月28日的凌晨发来短信:“师姐,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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