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阿昌在人民广场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甩甩头,终于下了决心:回家去,和她摊牌,这事再也不能拖了。
上楼,打开家门,妻子正跪在那儿擦地,一脸的汗水,汗珠挂在她那长长的睫毛上,一眨,晶莹闪亮。他看着美丽勤劳的妻子,又开始动摇了,只一瞬,心又狠下来。
他故意跺跺脚,鞋也不换,就坐在沙发上,随手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圈一圈圈上浮,飘散,消失。
妻抬头看他,示意他去换拖鞋。
他没看妻,也没去换拖鞋,只是狠狠地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正正身,清清嗓子,说:“我必须和你说实话了,有一个女人为我离婚了,我要对她负责。”
妻正背对着他擦地,听了他的话,身子颤了—下,拿抹布的双手停止了运动。半天,才转过身来,像是没听懂似的,疑惑地看着他。他又说:“有一个女人为我离婚了,我要对她负责。”
妻这下明白了,晶莹闪亮的东西在眼眶里闪动。妻低下头,眼睛里的东西就一滴一滴掉了下来。当妻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妻看着他哽咽着说:“求求你,不要离开这个家,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他仍不看妻,扭头看着窗子,他还是那句话:“有一个女人为我离婚了,我要为她负责。”
妻用衣袖擦着脸,声音提高了一些,说:“我是你妻子,难道你对我没有负责吗?”
“可是,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他仍旧不看妻。
妻听说那个女人已经怀了丈夫的孩子,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身子软下去,瘫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对他说:“我明天再去医院查一查,不行的话,我再去趟北京,找专家再给我看看。”
“已经结婚五年了,北京、上海都跑遍了,还是老样子,你的肚子也没见起色。”他说。
妻两手抱头,再没言语,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对他说:“行,离吧。”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妻眼里的泪水哗哗地往外涌。
妻每天都往医院跑,医生说像她这种病,用中药推拿,外加口服,个把月就能治好。妻虽不太相信,但不得己而为之。
七月的一天,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妻做完推拿,从医院出来,看着外面的大雨迟疑一下,双手抱头,冲向雨中。
雨水并没有落在妻的头上,一把雨伞在她的头上撑开了。她抬头一看,是阿昌,妻稍一愣,扭转头朝雨中走去。阿昌一把拉住妻说:“这么大雨,会把你淋坏的。”妻回过头冷冷地对他说:“淋坏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我送你回去吧。”他仍紧紧地抓住妻的手臂。“你最好松开我,不然我要喊人了,说你耍流氓,你不怕当众出丑吗?”
妻的话重重地击中了他,他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苍白,抓妻的手松开了,妻一甩手,向前狂奔而去。
医院门前就是一条马路,妻直接冲向马路对面,重重的雨幕中,妻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轿车从马路的右侧急驶而来。司机发现斜刺里冲出来的女人,一踩油门,轿车疯狂地向妻撞去,眼看就要撞到妻,这时,一只大手将妻猛地推向马路对面,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他倒在了车前。
妻从地上爬起来,她被刚刚发生的一幕惊呆了。愣怔了很久,她才扑向血泊中的他。
妻喊着,叫着,使劲地摇着。半天,他才吃力地睁开眼睛,朝妻咧咧嘴,然后,艰难地向怀里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妻。妻迟疑着接过来,他示意妻打开布包,是一张照片,是他们五年前的结婚照,妻穿着洁白的婚纱,他穿着黑色礼服,只是在这洁白的婚纱上多出了一朵花,鲜红鲜红。
黑色轿车歪斜着停在路边,一个女人从车上跳下来,连磕带绊,发疯似地扑向躺在地上的他,哭喊着:“阿昌,我们说好的,你为啥救她,她已经不是你妻子了。”
躺在地上的他艰难地笑笑,指指妻,很费力地说:“我一直爱着她。和你,我只是想要个孩子。”
女人扭头,看她,猛地从她手中夺过照片,大吼着,把照片撕碎,狠狠地把碎片抛向空中,霎时,一朵一朵鲜红的花儿和着细细的雨丝在天空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