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我往家里邮了第一笔生活费,我让她把一切农活都停下了。劳动了一辈子,她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每天6点,天刚蒙蒙亮,她就起床了。烧水,拖地,抹桌子,楼上到楼下,一遍又一遍。
为了让她过上安逸的生活,我决定把她送到街坊组织的文艺团里面去,跟着那些退休的老太太们跳跳舞,唱唱歌。她才去了一次,就再也不去了。她说自己胖,不灵活,站在队伍里完全就是捣乱分子,再者,手指太粗,手掌太大,拿扇子拿花都不好看。
周末,我跑了趟健身所,给她办了张瑜伽卡。好说歹说,她死活不愿去。她在电视里见过,那些练瑜伽的姑娘,大都白白净净,高挑清瘦,不像她这般模样。后来,听到我说交了钱,不能退,又是中年妇女班,她才嘟嘟囔囔地跟了去。
练了一周,她又搁下了。这些年的苦力活,使她的腰椎落下了不少毛病。因此,只要教练一逼着下腰,她就疼得冷汗直冒。
没办法,我只好帮她报了旅行团。上海、杭州、北京等各大城市半月游。她长那么大,还从来没出过远门。她怕,自己既不识字,又说不了普通话,万一出什么事情,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搁下手里的一切工作,陪她外出旅行。记得她曾经说过,最想去北京看看故宫和长城。临行前,我让北京的朋友帮忙订好了房间和饭店。
坐飞机,她一看价格,嫌贵,不行。我买了两张火车票,一张上铺,一张下铺。转手把上铺的价格递给她看,勉强还能接受。
火车还没驶出两省,她就熬不住了。脸白,手抖,躺在下铺,吐得翻江倒海。没办法,只好领着她,中途下车。北京没去成,她也不抱怨。
回家后,她悄悄去当地的复烤厂报了名,早上7点到晚上8点的班。我去看过她,在轰隆隆的车间里,她和几个农村的大娘,各自扛着一百多斤的烟筒,呼哧呼哧地围着流水线跑。
她再一次拥有了灿烂的笑容。
我没有把她叫回家。走在凉风徐徐的马路上,我忽然有点想哭。她这一辈子,究竟为了什么?
如果可以选择来生,那么,我一定要做她的哥哥。这样,我们就不必再有母子的忐忑与心疼,长久的生离与死别。而我也可以教她写字,教她看书,带她旅行,陪着她,好好地活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