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动乱的年代,他以一支画笔在上海滩的十里洋场中找到了立足之地。那时的他,玉树临风,加上一支生花妙笔赢得了人们的青睐。 那天,他正在家中提笔作画,她悄悄来到他的面前。气质高贵的她,让他的心第一次如烟花般绽放开
那个动乱的年代,他以一支画笔在上海滩的十里洋场中找到了立足之地。那时的他,玉树临风,加上一支生花妙笔赢得了人们的青睐。
那天,他正在家中提笔作画,她悄悄来到他的面前。气质高贵的她,让他的心第一次如烟花般绽放开来。他应了她的要求,到她家中作画。他画她的书房、香闺,还有院子里一树一树洁白的梨花……他画得最好的,还是她的样子。
她喜欢他的神来之笔,他喜欢她饱读诗书。越来越多的来往中,他们自然而然地相爱了。但他们的爱,并不顺利。他是一个穷画家,怎能高攀上富家女?以他的卑微,又怎么赢得她父母的默许?
在她父母的干涉下,他决定离开上海,放弃这段身份、地位悬殊的爱情。那天,他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李,撑把伞,出了小屋,走在雨中。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了叫他的声音。一回头,竟是她。
她笑着说,她有好几个姊妹,父母也不单单疼她一个人。她闹了闹,父母便没了辄,任由她胡来了。说到这里,她忽然又幽幽一叹,只是,从今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回家了。
他把她拥入怀中,落下泪来。他知道,她哪儿是简单地“闹了闹”呀。很明显,她是被父母赶出了家门。他哽咽着说,我不敢承诺给你多少幸福,但我保证,有苦,我陪你一起受。她听了,使劲儿点了点头。
之后,她随他回到他的老家。婚后的贫困,与他们初识时的浪漫大相径庭。她的脸,由细腻变得粗糙;她的手,由细嫩白皙变得生满老茧;整个人,也由以前的超凡脱俗变得满是烟火气。而他,再也难操画笔,他的画在贫瘠落后的家乡根本就无人欣赏。手无缚鸡之力的他陷入了痛苦之中,因为不能给她幸福的生活。然而,她依然如当初那样爱他,并未因他的贫穷而表露出丝毫不满。这种爱,在平淡之中一直延续了下去。
有了孩子之后,他们的生活更显得捉襟见肘,加之年年战火,有时甚至会因为一顿饭,全家就落入窘境之中。第二年,他们又有了第二个孩子,正在坐月子的她,急需补充营养。那天,他想尽一切办法,给她做了热腾腾的老母鸡汤,端到她面前。
她接过碗,诱人的香气使她情不自禁喝了一大口。谁知道,鸡汤刚出锅,热得很,烫得她惊叫出口,手里的碗也摔落在地上。看着泼洒一地的鸡汤,她忙怪自己。而他,更是连声责骂自己不小心,没有顾得上将汤凉一凉。自从跟了他以来,她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惟独这次,却还因为自己一时大意,把她烫了。那一刻,他对她承诺,以后,不让她再受一丁点儿委屈。
从此,每次吃饭,他都习惯性地将饭菜放在嘴边吹了又吹,直到认为可以入口才放在她面前,尽管有时候这种做法完全没有必要。这种习惯,在贫穷而枯燥的生活里甜蜜地持续了几年,直到一天傍晚,她没看到他砍柴归来的身影。
听人家说,他不知在哪儿捡了一件军服,一时兴起,乐滋滋地穿在身上,竟被当成逃兵抓了去。她如闻晴天霹雳,顿时昏厥在地。
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以瘦弱的肩膀撑起了整个家。幸好孩子大了,异常懂事,能为她分担点儿负担,且万分孝顺。期间,她从未放弃过对他的打探,但都无果而终。好像上天注定,这辈子,她与他无缘再见。
解放后,又过了好多年,直到九十年代。有一次,她无意间在电视的一个访谈节目里,瞥到了病床上的他。尽管电视上的他已经头发花白,面目沧桑,但她还是认了出来。身体已佝偻的她,告别满堂儿孙,带着欣喜的泪花,孤身一人又踏上了寻夫之路。三个月后,她联系到那家电视台,又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他所在的军队大院。
他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只是痴痴地将目光定格在某一个点上。部队的人告诉她,年迈的他已经精神失常,意识模糊了,而且,帕金森症使他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她泪如雨下,苦苦证明自己是他五十多年前的妻子,哀求能带他回家。她的话感动了部队的领导,在核实查证后,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
但随着几十年的征战和岁月洗礼,加上他已是身有重病、精神失常之人,只懂得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傻傻看着面前的人,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对她的印象。而她,对此却毫无怨言,仍旧一如从前,精心爱着他。她的脸上,终日阳光盛开。
那年春节,按当地风俗,大年初二要吃小笼包子。当她正要把热腾腾的包子送入口中,却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灵光。蓦地,他的臂膀一动,抢过她手中的包子,放在自己的口边,轻轻地吹了起来,嘴里还喃喃着,小……小玉莫吃,凉一凉才好!她突然大哭出声,泪水汹涌而出。那一刻,她知道,她的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