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肥叔哼着曲儿出了村,颠儿颠儿地拐进了自家那块花团锦簇的苹果园。 肥叔的这块果园不算大,满打满算,也就七八十棵苹果树的样子。一园子的“红富士”,树大,花也不少。纵横交错的树枝上,这会儿正密密匝匝坐满了绒
吃过晚饭,肥叔哼着曲儿出了村,颠儿颠儿地拐进了自家那块花团锦簇的苹果园。
肥叔的这块果园不算大,满打满算,也就七八十棵苹果树的样子。一园子的“红富士”,树大,花也不少。纵横交错的树枝上,这会儿正密密匝匝坐满了绒球似的花骨朵。
“哈,咱这片花可真旺。春来一树花,秋到一树果哎!”肥叔瞅着眼前的一园苹果花,咂咂嘴,就嘿嘿地笑,红润的脸上挤出一道道的皱折来。去年秋上施的那遍大粪,算没白忙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肥叔的身后响起:“叔——”
肥叔听出来了,是禾生。五年前,禾生高中毕业未考取大学,想跟着肥叔学种果树,肥叔不想让外人占他“苹果王”的便宜,便婉言拒绝了。禾生拜师被拒,一气之下拎了个包就出了远门。两年后禾生回到了村里,还带了一捆树苗,说是苹果树的新品种“小国光”,和几个小青年在良河边搭个窝棚,吃住全在果园里,并放出话来,他要让全村子变成花果山、花果园,带动一家家富起来。如今,三年过去了,禾生果园里的“小国光”也开始绽开了小花苞。肥叔看在眼里,心里却在冷笑:哼,我的“红富士”在方圆几十里是数一数二的,你那“小国光”算个蛋!
肥叔转身的时候抹了一把脸,就抹出了一脸的严肃。肥叔说:“禾生呀,你不带着你那几个哥们儿忙你的那一片苹果园子,跑到我这里想搞个啥把戏?”
禾生搓搓手,又挠挠后脑勺,对着肥叔笑了笑,说:“叔呀,侄子有事想请你老人家帮个忙哩。”
肥叔便浅浅一笑,说:“禾生娃,你出息了,哪用得上我帮你忙?”
禾生说:“叔,现今讲究人工授粉了,我想摘一些你‘红富士’上多余的花,给我的‘小国光’配个亲。我的那些‘小国光’,有了‘红富士’的好花粉,才能结出好果子来呀!”
肥叔眯了眯眼,半晌,款款一笑,说:“禾生娃呀,我实话对你说吧,想打我‘红富士’花粉的主意,拿着钱也没门。”
禾生说:“不就是些花粉吗?过几天多余的那些还不是白白落掉了?”
“全落掉也不给!”肥叔没好气地说。
禾生却笑了,说:“叔,你不给,我可要偷了。”
肥叔说:“那就试试看!”
肥叔嘴里虽这样说,但心里还是不敢大意。夜里,肥叔不顾老伴和女儿花花的劝阻,牵了自家守院的黑狗来到了果园。天上难见星月,四围沉沉地发黑。到了整十点,凉凉的夜气下来了,肥叔不由紧了紧衣衫,正准备鸣锣收兵。就这当儿,他听见了沙沙的声响。肥叔侧耳倾听了一阵,沙沙声越来越近了,是一个人的脚踩出来的声音。肥叔心里有了底,他不动声色地将黑狗往前面发出声音的地方推了一下,黑狗便朝那边狂吠着冲了过去,就有一阵杂乱的脚步,隔着那道土坎飘远了。
肥叔带着胜利者的口气虎足了嗓子喊:“喂,我说,偷花的,你给我听真了,别想打我花粉的歪主意,趁早收了那份邪心,少在夜里溜出来乱撸,弄坏了我的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几天后的傍晚,肥叔因家里来了客人,就让女儿花花先替他去果园里守一阵。
送走客人后,肥叔招呼上自家的黑狗,趁着将黑未黑的夜色,急急忙忙往果园赶。还未进果园,黑狗就汪汪汪叫了起来。肥叔警觉地向果园望去,隐隐约约看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贴在了一处,旁边放着个小竹筐。一股血,紫了肥叔的脸。
黑狗的叫声早将粘在一起的男女分开了。等到肥叔一溜小跑来到跟前,那个男的已经背着小竹筐跑远了,身后撒下几朵“红富士”的花骨朵。
肥叔狠狠瞪了一眼低着头摆弄着手指的女儿花花,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背着我帮禾生偷花,我看他还想把你也给偷走。哼,他娃崽叫花子吃熊掌,大天白日净做好梦哩!”
肥叔回到家里一夜没睡好。
天蒙蒙亮时,肥叔才有了一点睡意。
就在肥叔迷迷糊糊沉入梦乡时,已经起床收拾东西的老伴突然捂着小腹呻吟起来。肥叔被惊醒了,爬下床一看,老伴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肥叔的心里咯噔一下,不安像煮沸的开水泛了上来,坏了,老伴八成是得了啥要命的急病,得赶紧送镇卫生院。但咋送呢?三十多里的坑洼路,自家又没车,村里只有禾生有一辆三轮车,可那又能怎样?自己是绝不会去求那小子的。
病急不等人。肥叔咬咬牙,推出辆人力板车,抱起老伴就往门外走。
出了大门,禾生的三轮车刚好停在门口,是女儿花花叫的。
“快上车吧,救人要紧!”禾生冲站在门口还在犹豫的肥叔大声喊。
看看已经蜷缩成了一团的老伴,肥叔终于上了车。三轮车风驰电掣般地向镇卫生院驶去。
由于抢救及时,三天后,肥叔的老伴出院了。
回到家里,肥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背个竹筐,去果园里间花。他精心地将一朵朵多余的“红富士”花间了下来,直到筐里尖溜溜满了,肥叔才牵上欢蹦乱跳的黑狗离开了果园,径直向禾生的果园走去。
一路上,有人打趣他说:“肥叔,送啥呢?送的嫁妆吧?”
听到的人都笑了,肥叔也笑,而且是笑得最开心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