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要怕,我不是癌症,一定能够活下去。”母亲在徐州住院手术苏醒后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那个令人难忘的深秋,母亲在排泄黑色血块近半年的情况下才告诉她的儿女们。这期间一个年近七十、养活八个儿女的老人,瞒着全家,只身到外地一家私立医院做胃镜检查,全家老少二三十口竟不知道。当时我和父亲兄弟姐妹都住在城里,只有母亲在果园场我大妹做生意的旁边焊了一间铁屋,卖点烟酒、零食。累了就关门,想回城就回城。大妹以为母亲回城里了,小铁屋关门也没在意。当母亲确诊患直肠癌住院时,才说出一人看病做胃镜。那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胃管插进去时,想死的念头都有。母亲说此话时,眼睛看着窗外天空灰蒙蒙的太阳,许久都不收回,视线很静也很忧郁。我惭愧得无地自容,作为长子恨不得钻地缝。
“娘你打一针吧,不然人家医生晚上一休息咱就开不来药了。”大妹和妻子劝慰着母亲,一个前胸缝合24针,却咬紧牙关不吭一声的母亲终于同意打了一针杜冷丁。
母亲真的靠信念靠意志挺过来了。而后却又经历比病痛更大的折磨:先是弟醉酒,半夜里从四楼阳台摔下来,胳膊、腿都摔断,浑身是血,脸上全是被石子搓破翻卷着的肉皮。我和妻子听到消息后,拨急救电话没人接,我赶到县医院才喊醒司机把四弟拉去抢救。父亲高血压、心脏病没有给他说,天亮后把母亲接来说了情况,母亲看了看一直昏迷不醒的四弟,一滴眼泪没掉,说:“该怎么救就怎么救,该操办什么就操办什么吧!”可四弟命大,酒醒后动过手术,他竟然活过来了,还活得像先前一样。
2004年的一天,在学校教书的妹夫去朋友家喝喜酒,回来时搭朋友的车,路上和一辆农用车相撞,造成一死四伤的重大车祸。当时母亲在大妹家帮忙做生意,大妹知道后赶到县城医院抢救妹夫,光输血费就一万多元,但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只有回婆家办丧事。后来我们才知道,母亲看到大妹急匆匆赶往县城的神色,就知道出了天大的事。但她一点不乱,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忍住悲伤,她一个人硬撑着,决不关门停业。当别人问起妹妹和妹夫时,她爽快地说:“进货去了”。要什么给拿什么,是熟人的自己记账,是生人给多少钱,发多少货,直到大妹处理完后事回来。母亲劝慰说:“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得朝前过,你垮下来,孩子怎么办,孩子要吃、要喝、要上学。”在母亲的劝说下,大妹的水果包装门市部一直坚持没有停业。
母亲直肠癌手术10年了,她不相信自己是癌,她说:“孩子,我没事,我还能活十年。”但这次她坚持不再做胃镜检查。母亲节快到了,我妻子带头给母亲买了一身衣服,她穿上后,一会,给病房的室友说:“这是俺大儿媳买的,多疼我呗。”一会又跑到医生护士那里重复着同样的话。
看着母亲脸上洋溢着的幸福,我不禁泪水盈眶,她一生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把八个儿女扶养成人,当晚辈的给她买一身衣服,她就显得那么满足,那么兴奋。母亲啊,我的老母亲!我相信您一定能挺过去,再活十年、二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