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的初恋故事告诉我。
那时他19岁,已经离开学校,没有工作,父母也不管他,彼此很凉薄。让他备感幸福和自信的是,竟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喜欢他,喜欢得又快乐又疼痛。
她会拉着他到距离城市很远很远的地方兜风,变魔术般的,拿出精致好吃的东西喂到他嘴里,用甜蜜、纯真的声音说“乖啊,乖啊”。他闭上眼睛,害怕她看到他眼睛里的泪水。从来没有人这样宠过他,爱过他—跟父母在一起,他总是最后一个吃完饭,故意的慢,希望他们多对他说几句话,可爸爸总是第一个默默走掉,妈妈就拿走空着的盘子和碗,到厨房里一言不发地洗刷,弄出惊心的声响。他们的关系日益紧张,差点离婚。
他很珍惜她,用仅有的零花钱给她买小礼物,而她会加倍地回报他,让他心生不安和羞愧。
他会牵着她的手顺着废弃不用的铁轨安静地散步两公里远,他会费力地攀爬到树上给她摘最繁密最娇艳的花,他会一条连着一条给她发送短信,拼接起来,就是一封封虔诚浪漫的情书⋯⋯没有话费时,无奈之下,他会骗妈妈要,甚至跑到年迈的奶奶那里讨要,奶奶一个人过,靠捡拾废品赚些外快。
这些事情他从来不敢告诉她,但他家庭的拮据,她是知道的,知道后就是长久的沉默,会很好地回避有关钱的话题。当他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努力挣钱,挣很多钱,她从不接过话题,背转身,一个人静静地去摆弄一条青涩的树枝,有时候突然吹一声口哨,然后又是绵长的安静,安静得让他心虚,让他害怕。
终于有一天,她带他到滨河的饭店吃了一顿海鲜,又玩了摩天轮,最后到迪厅蹦跳K歌。她紧紧地拥抱着他,他才猛然发现她眼里蓄满泪水。她低着头,给他致命的一句:“我们就此分开,你要好好的!”他震惊异常,浑身发抖,问她为什么?她回答父母不愿意,他们说除非他找到跟她月薪一样的工作,提前买好房子和车。这是理由吗?是你也答应的理由吗?他在心里痛苦悲伤地吼叫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面带微笑陪她跳完最后一曲,然后招手为她拦一辆的士,去掏钱时,竟发现口袋里连一块钱都没有,只好尴尬地关好车门,挥手再见,再见,再见,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
开始,他一个人走在灯火辉煌的街头,还一脸苦笑,很快就笑出了声,笑出了眼泪,第一次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蒙头大睡到天明。
“姐姐,你知道吗?你知道是穷杀死了我的初恋吗?”他给我发过来这句话,我知道他几乎要哭了。事过很久,他谈起自己的初恋,依然无限伤心,又苍凉到无语。
后来,他又有了女朋友。遗憾的是,对方因为他没有固定的职业而再次选择分手。我劝他学得一技之长,可以先让自己安身立命。他聪明又勤奋,很快成了面点师,工资虽少,他却很快乐,对生活和爱依然憧憬。但让我也意想不到的是,他虽然不停地谈恋爱,也不停地分手,其中的原因,他总是概括出一个“穷”字。“我20多岁了,还是穷,穷得爱情也讨厌我了,我一直是为挫败而恋爱的”,他经常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简单到只需要一个“穷”字来解释,穷只是一个开始,他却把它当做必然的结局。我继续鼓励他,要他信心百倍地去爱,不要轻易放弃,尤其是当女朋友声称分手时,也不要“顺水推舟”。恋爱也是人生,以一颗苍凉惊恐的心来恋爱,怎能温暖和长久?
对这个弟弟,我希望他不再拿苍凉描述自己,而是勇敢坚强地生活下去,爱下去,再多一些智慧和柔韧,挣破自己的“爱情紧箍咒”,直至拥有雪白的真爱、斑斓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