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为爱得不深。
一
最初的时候,是她爱他比他爱她要多。
豆沙是不可言喻地爱慕文立。
最平凡的开始:同一所公司,豆沙是会计文员,文立是时装买手,她害羞文静,他风趣健谈。是她首先爱上他。
本来文立有女朋友,是公立医院的护士,拍拖三年,女朋友恋上药剂师,放弃了文立。
文立找来豆沙倾诉心事。她可爱静默,平日不多言,是可信的类型,在倾诉又倾诉的日子里,她爱上了他。
他比她优越,拥有的比她丰富,他却挑选她来倾诉苦楚,她受宠若惊,于是只有芳心暗喜。
活了二十多年,最光彩便是这一次。
于是,也就拍起拖来。
二
文立是无可无不可。怎么说,豆沙远看有点像杨采妮,性情乖乖的,带出去见人,也不算太失礼。而且,她替他填补寂寞的空间,当有一天厌了她,便分手好了。嗯,到时再算,这就是文立与豆沙的开始了。
豆沙不是不明白她的角色,只是她以为,他的爱,会随着自己付出的温柔与关心逐渐增加。所以,豆沙很努力,为恋情稳定地付出。
一星期看一场戏,吃三次晚饭。
他们的恋爱日子就是这样过。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渐渐,在文立木然的表情里,豆沙的信心开始动摇。
试过问他:“你喜不喜欢我?”他轻轻哼了声。
她再问:“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他用眼角瞄了瞄她,平淡地说:“喜欢,好喜欢,可以了吧?”
又有一次,在情人节前,豆沙明示暗示要收花。文立皱了皱眉,低声说了句:“真烦。”
然后到了情人节当日,豆沙的案头上却放了一束香槟色玫瑰。她很开心,捧着花拨内线电话给他,语气娇嗲,然而他却冷冷的。于是,豆沙冲口而出:“你不喜欢的话其实可以不送花。”
文立回应:“你可不可以正常点?花是你说要我送的。”
在他“啪”一声突然挂线后,豆沙很没味儿地呆坐电话前,疑惑着文立的心意。他送花,却又言语刻薄,究竟,他在想些什么?在根本没有得到他的日子,她可以很没所谓。但在不停付出之后,她的身份,足够叫她有权得知他的心意,要求不过分啊!
究竟他是否真心喜欢自己?文立既不承认又不否认,豆沙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只好更积极试探。
三
是在一晚,天寒地冻,两人对着火锅,豆沙忽然灵光一闪,她说了:“文立,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的话,就把指头伸进火锅去吧!”
文立一愣,也没有什么太愕然的表情,只说了句:“神经病。”然后把一只海虾放进火锅去。
圆木台上有鹅肠、生肠、羊肉片、猪肝、墨鱼丸、贵妃蚬、肥牛肉、海虾、豆苗、生菜、菠菜……多么丰富。面前的食物,远比身边人所问所思所忧有吸引力。
比不上火锅用料。完全不放在心上。
其实文立答与不答,也不能表达些什么,而根本,他也不可能把手指放进火锅里,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因着有过这样的要求,豆沙越发觉得自己蠢。
四
于是,她便不再试探他了。而文立,亦开始向别的女人打主意。
首先是市场部的Tracy,然后是某个在卡拉OK认识的女孩子。
豆沙遇见过文立与Tracy一起看电影,那是某一个她以为他要加班的星期五。然后有同事告诉她,说在一个文立推说要回乡探姑婆的周末,看见文立与一名短发女子在一起。
豆沙终于,再问了文立一次:“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文立一脸厌恶地说:“真惹人讨厌!”
豆沙望着文立那双避开她的怒目,浑身抖震。是的,终于知道了吧。
然而,他俩没有分手,因为,无人提出分手。
五
文立继续交他的女性朋友,豆沙没有干预他,甚至不敢关心他,怕他嫌她烦,只是有时间便望一眼电话,渴望它会偶尔响一声。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他俩闹翻了,但他们一致认为,闹翻是意料中事,不是因为文立花心,而是豆沙配不上他。
豆沙后来便辞了职,转到一间杂志社做会计。但是,她与文立,没有说过分手。无人觉得有必要说出来。他俩的
来往,总共七个月。
六
三个月之后,文立碰上一名表演默剧的女孩子,平日的她高挑、清秀,而上了妆表演时,却又充满深不可测的神秘感。她对于他,充满吸引力。
他对她疯狂的好,买她至爱的Tiffany男装表给她,她说过,女孩子戴男装表才有型;她爱吃日本菜,他每个周末伴她一道去,纵然他受不起生冷的食品和昂贵的价钱;她爱听古典音乐,他给她买CD,自己也努力学听;她喜欢潜水,他与她飞往马尔代夫花二万元玩五天。他努力地满足她,也着意攀附她的一切,她那比他高尚的世界。
文立很快乐,虽然花光了他的积蓄。
可是,四个月后,默剧女郎与他分手了,理由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文立愕然,不禁问:“那你又与我一起?”
女郎凄凄地回答:“是你逼我喜欢你的。我们的世界相差太远了,我们是两个类型的人。”
就那样,饮饱食醉后,她离开了他。
文立失恋了。像以往,他立刻找失恋代替品,但今天竟然找不到,没有女孩子愿意听他诉说。
七
他想起了豆沙,想起了她当初的好。她的真她的纯她的全心全意,忽然一一上心。在受了那些近乎蠢材程度的苦后,文立才知道,真正值得的是哪一个。
他约会豆沙,庆幸她愿意与他见面。
还以为可以重拾旧爱。谁料,他发觉,一向甜腻的她居然冷得可以,听他说话时心不在焉。
他礼貌地问她:“是不是闷?”
她笑了笑,回答:“对不起,文立,与你吃饭的时候,我一直想着我的男朋友。”
文立一呆。噢,连豆沙也有了男朋友。然而他认为,哪怕她有男朋友,他也誓死要把她追回来,凭她以往对他的爱,不可能失败。
而且,再次见面,他反而喜欢她更多,比以往多万倍的喜欢。
他记着从前的日子,不想再次失去她。
八
他持续地约她,有时候她愿意出来,有时候不,如果豆沙愿意出来,文立便把约会做得有声有色,小礼物,拍拖胜地。
这些小动作,文立从前才不屑做,现在做了,她却没有欣赏的意思。他记着她从前的体贴温柔,看着她现在的麻木冷漠,只有更用心了,以为她只是气他从前的态度。
这样一拖两个月,文立开始心急。在见过豆沙的新男友之后,他更是醋意满心,那样的呆头呆脑,怎可能带走他的豆沙。
又是火锅的一晚。文立细心地为豆沙涮羊肉烫鲩鱼片,差不多是把食物喂到她的口中。然而他的殷勤,却让她更心情烦厌,她语调认真地说:“文立,我与你是没可能的,你死心好了。”
文立皱着眉,把生蚝夹进她的碗内,轻声说:“为着从前,我不相信不能回头。”
豆沙望着他的眼睛,细细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从前,我才回不了头。那段日子,简直是噩梦。”
蓦地,文立也就知道,他永远捉不回豆沙。
但是,他多么想要她啊,什么也可以牺牲。
文立于是冲动地说:“你曾经要求我把指头伸进火锅去,好,我现在立刻送你一只火锅指头,而且还是左手无名指。”
说罢,他真的把左手插进滚烫的水中……
九
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手指做火锅配料的段落。
豆沙始终没有回头,痴情的女子在狠下心肠的时候,与痴心时一样地用力。
她的男朋友依然是后来那一个。
文立还是不时想起她,想起她的温婉也想起她的决绝,他知道,两种都是她。
文立也过得很好,他两个月前结了婚,对象是甜品店的漂亮女侍应,头发长长,笑容很甜美,文立很喜欢她。
十
那一晚在火锅店内,他的确把左手插到锅里去,但手指刚触到沸腾的汤料时,便立刻缩回,后来涂了点药膏便没事了。
会痛的嘛,有血有肉的嘛,就算再喜欢再想得到,也有个限度。
是了,这就是爱情了。
左手无名指,还是留来戴结婚戒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