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几个工地跑下来,我没有看到一处是在庆祝的,甚至连一个月饼我都没有见到过。他们都像往常一样,简单吃个饭,然后早早睡下。
在一处民工临时搭建的房子里,我看见一位民工,正在用温开水擦拭自己的脚后跟,表情显得很痛苦。走近一看,我被吓了一跳,他的脚后跟竟然全烂了,伤口裂开得很大,还能隐约看见里面的一些白花花的肉,伤口的边缘正朝外渗出血水。
我问他,受伤了,要不要去医院?他憨厚地朝我笑了笑,说,不碍事,老毛病了,天天都是这样的。
天天都是这样?他的话让我吃惊不小。他告诉我,自己在这个工地上负责挑沙子和石灰浆,由于工程紧,每天凌晨2点就要起来挑,一直挑到晚上6点。由于整天和沙子、石灰浆打交道,它们很容易就钻到自己的鞋子里去,尤其是石灰浆,都是刚烧熟的,有的还有些烫,有的还在继续发酵,一钻入鞋子,就会伤到脚后跟,必须马上倒出来。可有时一忙,就顾不上把它们倒出来,时间一长,脚后跟就被石灰浆烧伤、泡烂了。
我问,那岂不是很疼吗,他点点头,说,白天干活,忙得忘记了痛,只有晚上一歇下来,才会知道痛,钻心般的痛。他说,痛也没有办法,不痛就轮不到我干了。
城郊东北方向有一处私人炼钢厂,前天,我遇到了那里的一个炼钢工人,消瘦得像一根牙签。
他的工作状况是这样的:每天要在几百度的火炉前站9~10个小时。刚开始,为了抵御高温和随时有可能溅到身上的火花,每次上班前,他都要穿上一套厚厚的工作服,然后再在工作服的外面套上一层厚厚的麻布袋。
可炼钢时的温度实在是太高了,即便是有两三层的护卫,他还是被烤得无法忍受。于是,炼钢之前,他把麻布袋和衣服都用冷水过一遍,可是这样还是不行,麻布袋和衣服还是会很快被烤干。最后,他不得不放一个水桶在身边,每当衣服上的水要干时,他就朝水桶里舀一瓢水,朝身上浇,一天下来,要浇掉十几桶水,以达到给身体降温的目的。而每次冷水浇到热皮肤的一刹那,自己最为痛苦,整个皮肤仿佛被撕裂开了一样。
可是,他还是必须不停地浇,为了能让自己继续在火炉面前站下来……
这两个男人,都已为人父,孩子都在上小学,我问他们,国家都实行了免费义务教育呀,干吗还要这么忍痛工作?他们的回答居然是惊人的一样,都说,上高中和大学还是要自己出钱,自己要趁现在还能干的时候,为孩子的将来准备好。
老家有一句关于生财之道的谚语,叫“鳖有鳖路,蟹有蟹道”,意思是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挣钱生财之法。两个男人以疼痛来生财正好印证了这句谚语。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总藏着许许多多不为我们所知的,甚至是无法想象、无法按常规理解的疼痛父母。他们所坚忍的身体上的疼痛,每分每秒都是那么真切,都是那么让人战栗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