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毛彦文并不爱吴宓:他们一个是新潮女性,热衷于政治、公益事业;一个是旧派文人,只会写旧体诗。真可谓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她对他只有敬重。面对吴宓锲而不舍、愈演愈烈的追求,毛彦文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与他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吴宓认为这是她的矜持,又或是在考验自己,于是爱得越发浓烈。就这样,七年过去了,吴宓深陷情网不能自拔,毛彦文却果断地揉碎了他的痴情,嫁给北洋政府前总理熊希龄。失恋后,吴宓痛苦不堪,大写《忏悔诗》,一连38首,诗句凄苦悲凉,皆是自怨自艾之作:“事到无补方知悔,情到忏时恨最深。”“侍女吹笙引凤去,孤灯摇曳剩悲凉。”诗句四处发表后,吴宓并没有博得别人的同情,反而被很多人嘲笑为自作自受。吴宓仍不醒悟,又把这些诗拿到课堂上去讲,成为学生们的笑料。吴宓最得意的门生钱钟书深感痛心,他怒其不争地写了首诗送给老师:“有尽浮生犹自苦,无尽酸泪债谁偿。”因为在对待毛彦文的问题上与老师观点大相径庭,还导致了钱钟书与吴宓之间几十年的误解。
熊希龄去世后,吴宓又燃起与毛彦文复合的希望。他写了很多感人肺腑的长信表达自己的情思,结果一封也没得到回音,有的信甚至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吴宓仍不死心,痴守终身,等待着那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佳音。新中国成立前夕,毛彦文漂洋过海定居美国,吴宓得知消息后,又千方百计向海外归国的人打听她的消息。吴宓的后半生,抑郁凄苦,因思念太深,经常会在梦中与毛彦文相会,一觉醒来,泪湿枕巾。“文革”期间,饱受折磨的吴宓终于在对毛彦文无尽的思念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21世纪。一天,研究吴宓的专家沈卫威教授在台北拜访毛彦文。此时,毛彦文已103岁高龄,老眼昏花。沈教授大声地对她说:“大陆出版了《吴宓日记》,里面有很多关于您的内容,表达了对您的爱慕之情。您有什么话要说吗?”毛彦文面无表情,冷冷地回答一句:“好无聊。他是单方面的,是书呆子。”这是吴宓痴情苦恋一生得到的最终回音。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情感的世界里,这是一句害人匪浅的至理名言。能够释读天书、洞明世事的吴宓教授,却一生也没有参透这个简单的道理。没有珍惜而错过的爱情,最多只算得美丽的遗憾。“强不爱以为爱,”鲁迅先生说,“才是人生最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