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回,在如茵的草地上,她握着一卷宋词,背苏东坡的词给他听:“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没道理!”他劈手抢过书,“如果不能守在一起,‘长久’有什么意义?这词不好!没学问!”
手臂一挥,他把书扔得老远,摊开手,挑起眉,得意地看着她说:“扔掉了”。
她先是愣住了,接着便要用极大的忍耐力克制自己的愤怒,一言不发地走到书旁,弯身捡起来,拍去尘土,然后轻轻地放进背袋。
他走到她的背后,踌躇地轻声说:“呃,对不起。”她一转身,猛挥拳,猛捶他的胸膛。他不躲也不闪,拉住她的双手,惶惶地说:“你不要离开我,小韩。”
她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他,听了这话,竟然也无端的酸楚……
他提议共度中秋,他还邀约了登山社的一群男孩女孩,以壮声色,大伙约好,爬到山上去看月亮,是守月。
遗憾的是她不能随他同去。
“要好好守着哦,”这是他临走时交代的。她一直都盯着,从不曾有过这样虔诚,一边计划着明天要和他共进晚餐,听说十六的月亮,更圆、更大、更美。
第二天到学校不但没找着他,连他的死党也不见一个,她打电话到他家没人听,忍不住就怒怪起来。悻悻地走出图书馆已经是满天红霞。她快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被他的一个死党阿乔赶上。阿乔的脸色很坏,说找了她一个下午,告诉她他在山上摔了一跤,现在人在医院里。
病房里有不少人,他的死党和他的母亲,大家的神色都很凝重……
阿乔引她来到床前,俯身说:“小韩来了。”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她,他的脸旁闪过一瞬的光彩。
“Hi,”她说。她努力装出轻松的笑脸。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骨头已经断了,”阿乔在她的耳畔说,却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他滑落山崖,震碎了脊椎,连医生都宣布放弃了,因为在他还能说话的时候,他说:“不要吓着她。”而当他忍受着痛苦,迟迟不肯闭上眼睛,阿乔知道只为了要见她。
“你疼吗?”她轻声问,伸出手,轻轻地抚他的额头,高高的鼻梁,爱和她争吵的嘴唇……蓦地,他开启双唇,含住她的手指,然后,一用力,一股麻疼直上心间。她心慌地抽回手指,知道他疼!
她突然转身往门口走。
阿乔惊讶地说:“你要走了?”
“我要给他去买点花,他一定不喜欢这里。”其实是她不喜欢,出去买花再回来,也许大家都走了,就只剩他们两个人,可以毫不拘束地说话。
“我马上回来。”她说着便跑出了病房。她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为他做些什么,她买了花,或许可以让他愉快些,减少一些痛苦。然后他可以倚着她,共守十六的月亮。
她走了许多路,走的天黑了,月亮出来了,才找到一家小小的花店。红玫瑰都开过了,黄玫瑰代表别离,筒子里有几枝盎然的天堂鸟,她叫老板包起来,花枝又长又大,有着向上飞扬的姿态。
“不应该哦。”她对自己说,“他摔伤了,怎能扔下他呢。”她捧着花,快速向回走,天堂鸟在她胸前颤动,仿佛振翅欲飞,来自天堂的,绚烂夺目的彩鸟。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心脏莫名地绞痛起来,从来不曾这样的,她站住,等那阵疼痛过去,蹙起眉,下意识的看看手指,脑中盘算着,等他好了,等他好了之后,这一下非要狠狠地咬回来的。却不知道他等不及她和她的花,正合上眼睛,永远的……
走进电梯,她还在想着,要告诉他别人都是中秋赏月,以后他们就在十六赏月。哦,他说是守月。
美好的东西要紧紧地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