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长发为谁留
陈筱雅拼了命要变长发淑女,原因只为余子沫的一句话。一个草长莺飞的午后,余子沫偷偷翻开从隔壁男生手里抢来的娱乐杂志,花痴一样地喃喃,要是谁有这么漂亮的长发,我一定追她!
于是,陈筱雅痛定思痛,终于决定放弃那段伴随了她整整16年的短发生涯。我说,筱雅,你还是想开点吧,还没等你把头发养成瀑布,那余子沫估计早为人夫了。她在楼顶嚷嚷着,你个假杨修,扰乱军心,罪当株连九族。
次日,陈筱雅吭哧吭哧地上楼,轰地一声将一个黑白相间的塑料袋扔到床上,让我过来开开眼界。我打开一看,差点喷血,里面是两瓶最大号的飘柔洗发露,以及一盒精致的人参护发素。
我站在床头,瞠目结舌地说,陈姑娘,你真打算为那余公子来一次大战役?陈筱雅点点头,洋洋自得地说,不用半年,我的头发就能到这儿,到这儿,到时候,你可别羡慕啊!她一面转圈,一面用颀长藕白的手臂在后腰处比划。
我散开蓬松的头发,将头耷拉在枕头上,故作从容地问,陈姑娘,你认为,你能在半年后把头发养到我那么长吗?嘿,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陈筱雅摸了摸自己的短发,看了看我的忘形模样,终于恼羞成怒,对着我的刘海便是狠狠的一剪刀。我捂着匆匆掉落的头发,天杀一样地叫了起来,陈筱雅,你就是一个村姑加泼妇!要是余子沫真喜欢上你,我一定要揭露你的丑陋嘴脸,让他免遭其害!
对于正处在气头上的陈筱雅来说,我这段真情告白,无疑是火上浇油。于是,极为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她用胖乎乎的身体压住我的双手,硬是将我那片贴在前额的随风飘逸的刘海剪了个精光。
我几乎吐血。扯着陈筱雅的头发说,你看你个小村姑干的好事。谁知,先前无比凶残的她,此刻竟是一脸温柔地跟我说,姑娘,放手,给个面子,本宫可不想让余子沫先生看到我恐怖的一面。当然,你也不想血溅当场吧?我看了看陈筱雅肥壮的手臂,顿时心生惧怕,只好作罢。
我之所以这么轻易放开陈筱雅的头发,还有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其实,我也喜欢余子沫。当然,此事陈筱雅同学并不知道。甚至,我都不敢将此事载入日记。我实在不想因为一个不小心,连后面的头发都在一夜间被剪个精光。
我的发儿为你断
皇天不负有心人。陈筱雅的头发经过她的精心养护后终于随风飘逸了。她买了橡皮筋,买了淡蓝色发夹,甚至还买了一个昂贵的化妆盒。我用手背贴着陈筱雅的脑袋问,姑娘,你疯了吧?精神上下点功夫就算了,还浪费经济资源,至于吗?
岂知,陈筱雅却一本正经地跟我说,没有投资,哪来回报?这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活该做一辈子的单身贵族!
陈筱雅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刚好17岁。身边的女生都陆续接到了男生的信件,惟独我与她,像是被季节淡忘的花蕾,始终紧闭着芬芳的花蕊。
我与陈筱雅的矛盾是在一个清早爆发的。她拍了拍我床头嚷嚷,快起床了,迟到了!接着,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刚竖起脑袋,两个女生的凄厉尖叫就惊动了整栋楼房。因为我与陈筱雅睡同一层床铺,枕头相对,两人又皆为长发婆婆,半夜不知怎么辗转反侧,头发就鬼使神差地纠结在了一起。
陈筱雅龇牙咧嘴地说,你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想把我弄成秃头是吧?我不说话,一面看着闹钟上飞逝的时间,一面小心翼翼地解着纵横交错的疙瘩。最后,实在没有办法,陈筱雅出了一个馊到不能再馊的主意——剪断其中一人的头发。
毫无悬念,我的头发又短了一大截。陈筱雅说,我对她伟大的爱情事业所做出的贡献,此生没齿难忘。如果她有幸和余子沫白头偕老,那么,一定会感谢我的大恩大德。
筱雅,你知道吗?我和你一样,都是为同一个人的一句漫不经心的话才留起了长发。不过,就你与他而言,我更宁愿割断我的头发,以保全我俩这份来之不易的姐妹情。
他的声音他的唇
陈筱雅的成绩非但没如她的头发一样日渐疯长,相反,更加离谱地一落千丈。她被老师困在暗淡的办公室里,训了整整一个早上。这是我第一次见乐天派的陈筱雅哭红了眼睛。
我和余子沫大骇,如临末日。最后,为了哄她开心,我忍痛悄悄地给余子沫写了一张纸条。我说,小子,你约她出去逛逛吧,中午安全把她送回来就行,算我求你了。
余子沫虽面露难色,还是给她写了纸条。陈筱雅欣喜若狂,将那张破纸条折了又折,塞在化妆盒的夹层里,说要终生保藏。
余子沫的自行车可真快啊。我站在暖风轻拂的楼顶,看到陈筱雅的头发如彩蝶一般翩翩起舞。她的笑容,像绽开的露珠一般,晶莹透彻。我多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伤怀了,落泪了,她也能宽容大度地求余子沫这样载着我,在呼呼的风中飞驰电掣。
我几乎是度秒如年。回来后,陈筱雅一刻也不能平静,一个劲儿跟我嚷嚷着,哈,会吹口哨了,是余子沫教的。晚上,她拉着我的手,一脸幸福地坐在床头教我吹口哨。她说,要这样,把手指勾起来,放到嘴巴里,舌头抵住下颚,让气流从手指的小孔里飙出来。我做了很多遍,还是不行。最后,她温柔地握住我的左手,将我的手指折好,放平,轻轻地含在口中。顿时,啾啾的哨声,如利剑一般破空而去。
我能感觉她的嘴唇是那么温润而又冰凉,让我有一种莫名的不自在和感动。那夜,我们互相交换了手指,各自放在彼此口中,吹得不亦乐乎。
夜半,所有女生都睡熟了,陈筱雅忽然在黑暗中叫起了我的名字。她细声细气地说,花呀,我知道你也喜欢余子沫,也和我一样,为他留起了乌黑的长发,可他始终不明白啊。今天,我和他也交换了手指,他的嘴唇也很冰凉。你说,这算是间接接吻吗?
我很想告诉她,那不算,那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插曲而已。我没有开口。我不想让她知道,此刻的我,正在寂寥的黑暗中睁大了眼睛默默流泪。
你的心里装着谁
我和陈筱雅的秘密,终于有了完结之日。18岁的6月,我们走到了高中生涯的尽头。3年的暗恋,3年的纠葛,3年的莫名伤悲,都无可避免地将要以一种极为落寞的方式黯然收场。
联欢晚会上,陈筱雅与我一同喝了很多啤酒。我们各自心里揣着难以解开的秘密,借酒消愁。最后,我借酒劲拍了拍余子沫的肩膀说,小子,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或者,我和筱雅两个人,你喜欢谁多一点?
我们彼此约定,做青春期里的最后一道选择题。任何一方,必须选出另外两人中的一个,以此证明,在各自心中,到底谁的地位更高一些。我和陈筱雅苦涩地相视而笑,朦胧的恋情与纯真的友谊,我们到底把谁放到了心里最为崇高的地位?
我的掌心里,安安静静地躺着陈筱雅的名字。虽然,直到写下名字的此刻,我仍是义无反顾地喜欢着余子沫,但我知道,这成长与忧伤并存的3年里,仅有陈筱雅一人,始终不离不弃地牵着我的小手,与我一起大悲大喜,分享少女心中的不为旁人所知的秘密。
我多么希望她的掌心里,也一样安躺着我的名字。可我知道,那几乎不可能。要知道,她曾是多么疯狂地喜欢着余子沫啊。为他哭,为他闹,为他的一个眼神心似癫狂,为他的一句赞美欢喜半日。她的青春,画满了余子沫的影子,而我,仅不过是那影子里的小小一笔而已。
当她握住我的手掌,要我打开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睁开眼睛去看。我多怕,那双与我相牵3年的手掌里,写着另外一个男孩的名字。
我惟有紧紧地抱住她,才能遮住正在奔涌的热泪。她的手掌里,竟然写着我的名字!陈筱雅啊陈筱雅,谢谢你,给了我那么一段无怨无悔的时光。
没人再去追问余子沫手中的答案。因为,在两片交织如发的青春汪洋里,所有曾让浪花汹涌澎湃的秘密,都只能慢慢地被无边的流云收拢,平息心底,滋养那一片深藏在少女心中的,曾因自卑而干涸一时的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