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秋、黄昏。
踩着落叶去菜市场，买了鲜嫩嫩的黄瓜、蒜苗、河蟹、鱼丸……这些都是枫爱吃的。工作那么辛苦，帮不了什么忙，给他工作之余的温暖，是我惟一能做的。
买完菜，落日正在天边挂着，没有风，提着满满的菜，想着我的枫。安步当车。
余晖里，是我满满的憧憬。路过街角小花园，树影儿里，有拥抱的恋人，女人个子不高，翘着脚尖，搂着男人的脖子。白色的风衣，披肩的长发……男人环着女人……
我笑笑朝前走，走了几步，顿住。那西装，这样的熟悉？回头，看见了我的枫，正深情地拥吻着怀里的女子。
2……
回到家，我瘫倒在地板上，河蟹开始挣扎着从网里爬出来，光洁的地板上，是我无声的泪水滴落的痕迹。
枫有了别人，我居然不知道。我们从相识到相恋再到结婚，10年了，一直恩爱如初。他的怀抱，是我的天堂。我在他的似水柔情里，安度每个夜晚。他事业一帆风顺，我们的儿子娇憨可爱。早上出门前，他还搂着我说，我是他今生最温馨的港湾。怎么只一天的时间，这只小船，就驶出了我的视线？
3……
暮色降临。
我站起身，冲进卫生间，洗脸、梳头，化淡淡的妆。然后，系了碎花的围裙，开始做菜。河蟹，枫喜欢辣爆；黄瓜，枫喜欢拍碎了拌拉皮；蒜苗，用了细细的里脊肉丝，炒到恰到好处……
枫进门的时候，四菜一汤已经摆在了饭桌上。我站在门口，接过他手中的行囊，枫照例在我的额头印上一吻。泪水瞬间盈眶，这一吻，是敷衍么？枫捧着我的脸问，怎么了，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前，那个女子刚刚依偎过的地方。淡淡地说，想你了。
4……
枫仰面躺在床上，我躺在他的臂弯里，脸贴着他，他的下巴在我的脸上蹭了蹭，很扎。他该刮胡子了。耳鬓厮磨、相依相偎。真好。不知道，这样的好，有没有另一个人享受过。
对于我来说，这是我今生的惟一。并且，我打算永远享受这样的好，一直到老，我还会躺在他的臂弯里，用我浑浊的双眼凝视他；用我枯干的手指，细数他已经稀疏花白的胡须。
夜里，在他的鼾声里，我泪流满面。
5……
其实，很想问问他：你，还爱我么？
其实，也想放手，随他去。心游离了，只剩下躯壳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优雅地转身，爱，没有了，至少还要留下尊严。淡然地笑一下，说，祝你们幸福。然后偷偷在他耳边低语，我依然爱着你，如果你不幸福，我依然是你的港湾。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在他与她不睦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我的好。让他，更无法容忍婚姻里一丝一毫的不堪。等着他转身，我和他，再天雷勾动地火，彼此燃烧。让他知道，我才是他生命里的最好。
可是，我能做到么？
我不能。因为，我舍不得。
6……
这个城市很小，我没有费很大力气，就知道了她的所有。她叫文冬，26岁，本科，未婚，是枫的业务伙伴。枫创造了一个机会，帮了她个小忙，就此开始。
女人与女人之间，友谊很容易建立。我告诉她，我有可能是花无缺的后代，其实，花语，是我的乳名。她赞叹，还有比这更美的名字么？她一遍一遍地叫，花语姐姐、花语姐姐。
我们开始约了喝茶、吃饭。
她气质优雅，谈吐不俗，又青春靓丽，有个很有钱的爸爸。我，渐渐地失去了自信。这样的对手，我似乎没有了竞争的能力。
一颗心，沉到谷底。
7……
枫拥着我皱眉，怎么瘦了。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笑，我想风拂杨柳啊。枫拉了我的手，走，我们去外面好好吃一顿。不许减肥，健康，最重要。儿子跑过来，爸爸妈妈，我也去。枫一把掠过儿子，我们三口，紧拥在一起。
我的幸福很简单，每天早上，拉开淡绿色的窗帘，掀开被子，巴掌打在他们父子的屁股上，高高地叫，起床，太阳晒到你们的狗屁股啦。
枫和儿子，都属狗。我在他本命年那年，给他生了儿子。
从那时起，我的幸福，与这两条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现在，有一条狗，在外面偷食了野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丢下他的狗崽和我。
8……
茶楼里，文冬唉声叹气。
我问，怎么了，丫头。她满脸苍凉地说，我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我爱了他11年，真累。
我大惊，11年。我和枫认识到现在，也是11年。11年前，文冬只有15岁。枫在爱着我的同时，还在爱着一个未成年的丫头？
文冬的手拉住我的手，别替我担心，姐姐。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的手环住文冬的手，心里，百味杂陈。这个该死的枫，不能给人家一份完整，却给了人家这么多年的诱惑。
手机有短消息的提示音，文冬一脸歉意地说，花语姐姐，他找我了，我们改天见。
出了茶楼的门，打枫的电话，他用磁性的声音温柔地告诉我，亲爱的，我加班，晚一会儿回去。
这一刻，我想杀人。
9……
儿子放学，进门就展开笑脸。我挤出笑容，冲进厨房，给儿子做饭。不能，决不能让儿子知道！儿子很优秀，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个阳光的好孩子。
儿子吃得很香，我却数着碗里的饭粒装样子，胃里，翻江倒海。外面下起了雨，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焦灼不安的我，他们现在做什么呢？共进晚餐？拥吻？在床上，缠绵？脑袋像是要炸开，什么叫痛不欲生？这一刻算是有了深刻的体会。
打开热水器，温热的水顺着我的肌肤滑落。我看见了枫刮胡子的刀片，在灯光下，发着寒光。我拿起来，放在手腕上，只要用点力气，我的鲜血就会喷薄而出。明天，枫会看见冰冷的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内疚。我，将不再是他的牵绊……所有的痛苦也就烟消云散了。这样的煎熬，真的超出了我的底线……
妈妈——儿子叫。
我扔下刀片。匆忙擦去我脸上的泪水。镜子里，我看见了依然年轻的自己。我还有儿子、父母。刚才，怎么会这样的糊涂。枫，不是我的全部。
心情在儿子的呼唤里豁然开朗。
10……
枫回家的时候，我刚从浴室出来。他很坦然地脱下西装，在他眼里，我看不到一丝慌乱和不安。这个男人，这般地会掩饰自己。
宽大的床上，枫挤过来，对着我伸出了手臂。我犹豫着，最终投入了他的怀抱。因为，这里，不知道还有多久属于我了。我贪婪地闻着他的味道，这个我爱了很多年的男人，我要把他装进我的心里、记忆里了。在熟悉的气息里，我佯装睡去，我不能在今天给他，我不愿意，他带着别的女人的气息回来要我。
夜里，我听到他的叹息，很轻，很长……划破了黑夜。
11……
文冬约我。
这次，她一定要去喝酒。我看着她一杯一杯地灌下去，不劝，也不阻拦。她僵硬着舌头对我说，花语姐姐，我要走了。
我大惊。她双手托腮口齿不清地说，姐姐，11年前，我被继母追着打，是他拦住了继母，并疾言厉色地警告她，再打我，他就要她好看！那时候，他真帅啊。他挡在我和继母之间，我忽然就觉得自己从此有了安全的港湾。11年。我考进他的大学，想尽一切办法朝着他的方向努力，我居然没想到，他早就结婚生子了。而且，他那么爱他的妻子，我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了，做他的情人，他都不要……这么多年的爱恋，我只祈求到一个吻，那是我的初吻啊，呜呜……文冬泣不成声。
我呆若木鸡。这个故事，我有很多种想象，只是没有这一种。出乎我的意料。
姐姐，现在，我要走了。他对我说，我需要的，不是一个若干年前的影子，而是一个完全属于我的爱人……
我拉她入怀，轻轻地告诉她，他说的对。你该得到的，是一份完整的爱情。
文冬醉倒在桌子上，嘴里念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同君生，日日与君好……
而我，早已泪流满面。
12……
我去送文冬。站台上，与她紧紧相拥。我看着她一步三回首地消失在人群里，看见了她对我和这座城市，还有这座城市中的另一个人的眷恋。我没有告诉她，我就是她爱恋的那个人的妻子。也没有对她说很多，我知道，她要走出自己，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可以代替枫的人，来为她疗伤。我只是把最真诚的祝福送给了她，在我的心底。
夕阳西下，我在落日的余晖里，看着身边匆忙的路人，百感交集。这世上，有多少故事，有多少爱恋，红尘中的我们，谁又能逃得开，躲得掉？
打枫的电话，告诉他，我在他单位门口，等他一起回家。
人流如织的街头，我紧紧地拥抱着我的枫，在他耳边低语，我爱你，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