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一生下来就浑身都是水泡,一动就脱皮,露着血红的小肉儿。医生警告妈妈:你把她养大她也不会感激你。
妈妈不说话,把孩子紧紧搂到怀里。小娃娃像一只小杜鹃,都要啼出血来了,痛啊!妈妈没睡过一个整宿的觉,整整两个月,抱着孩子走啊走,试图用走动来分散娃娃的注意力。如果是罪犯,天大的罪也招了,如果是正常人,钢铁的精神也疯了,妈妈却挺下来了,只为怀里这个大哭特哭的宝宝。
孩子一天天长大,百般医治无效。我们形容姑娘美,爱说:看这小姑娘,水灵灵的。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可就是一生也醒不了的噩梦了。真的是“水灵灵”,手上、背上、脸上、肩上、腿上、胳膊上,到处是“水灵灵”。像个真皮、会破、会痛、缠着纱布的水桶。走进课堂的第一天,就被同学们起个外号:泡泡龙。
泡泡龙的日子怎么过呢?妈妈是个清洁工,白天啪啪地打地毯,哗哗地洗拖布,吭哧吭哧拖地板,晚上回家,小泡泡龙躺在床上,蒙着被子,伸出手来。妈妈把她手上厚厚的纱布揭开,手背上的“水灵灵”撑得肉皮儿发亮,像馒头一样。妈妈拿剪刀小心地剪两个小口,再用干净的棉签一点一点把里面的水挤出来,然后擦一遍酒精,消毒,再给孩子换上清洁的纱布,厚厚地包起来。处理完一只手,再处理一只手,处理完手,再处理胳膊,处理腿脚,处理全身。天天,月月,年年。
说实话,这个妈妈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说话也不时髦,穿衣裳土里土气的,嘴巴还有点歪。可是,她低头给孩子擦洗全身的时候,却笼罩着一层神光。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就发生在台湾。
人间处处有磨难,天底下的妈妈都有一个最大的本事,就是火里生莲。
张惠琴,武汉机床厂下岗职工,去世的时候58岁。她给舟舟这个智障的小孩当妈妈,一直当了28年。这28年里,有12年都是与癌症相伴。为贴补家用,她拖着做过手术的病体,到一家私人诊所当护士。天天中午只吃热干面。有一次,她忍不住买了碗牛肉面,过后她马上自责起来:“我赚钱是为了舟舟和他妹妹,怎么能自己花了呢?”从此,她再没吃过牛肉面。
终其一生,舟舟的最高智商也只能相当于四五岁的孩子。他不识字,不会做10以内的加减法。分不清纸币的面值,圆的方的也弄不清楚。可是,硬被妈妈呵护成了指挥家。“扶上马,送一程”,妈妈就这样顽强死撑,直到耗尽生命。
在这样一个人人都喜欢追问价值和意义的年代,这两个不幸的妈妈养大这两个不幸的孩子能有什么价值?什么意义?就像圣母玛利亚,明知道养大耶稣也不过是让孩子遭受痛苦,最后被钉十字架,自己只落得无限哀痛,可是,她仍旧养他、爱他、疼他、念他、牵他挂他,不为别的,只为他是自己小小的娃娃。
真的,无论你是智障、残疾,还是天才、蠢蛋,或是发了财、做了官、骑着马、坐着轿、披着大红花,只肯认老婆,不肯认妈妈,要不然就是穷到底,没有地,没有房,老婆也跟人跑了,可是不要紧,只要你有妈妈,你的错永远有人原谅,你的泪永远有人给你擦,你的笑和光荣都被仔细地收藏起来,你的路永远不会走绝——你还有天堂,妈妈就是你永久牌的圣母玛利亚。
可是,我们这里刚发生一件事。
一个老太太,把三男二女辛苦养大,老了却没一个人肯养活她。一个人住在塌墙烂院里,要柴无柴,要火无火,大冬天的只一床稀破的薄绿军被,铺半床,盖半床,满墙满窗的繁霜。这罪实在受不得了,一根麻绳吊死了。
可怜,这个世界上又多了5个孤儿,少了一个妈妈。
我们多幸运!我们的妈妈也许暴躁,也许三八,可是,我们爱她,疼她,迁就她,离得太远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走得够久的时候,回来看看她。我们还有妈妈,她是我们永远的玛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