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班忘记打卡,不小心让八婆张知道,又被她一顿好骂。八婆张是我所在部门的女主管,虽然她是我们技术部唯一的女人,但没有一点儿女人味,平时训起话来粗声粗气,骂起人来张牙舞爪,与“母夜叉”孙二娘难分高下,所以被我们冠以了“八婆张”的雅号。
想当初刚进厂的时候,那些同乡得知我在电子行业百年难得一遇的美女上司手下工作,个个艳羡得两眼放光,我也兴奋得摩拳擦掌,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叫美女对自己刮目相看。只是被张主管严厉训斥了几回后,我才知道自己当初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也许是女人爱挑剔,八婆张对产品质量的把关比其他男主管更为苛刻。在她手下干活儿,常常免不了集体挨批。每次开会回来,大家就会互相安慰:“算了,别和那女人生气,她肯定是被男人抛弃了,才千方百计来找我们撒气。”这么一说,大家的心情便在自欺欺人中豁然开朗。其实,八婆张有没有被男人甩过我不知道,但看她从早到晚泡在公司里,应该是没有男朋友。想来也是,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消受得了?而当初我对这位美女上司的那份痴心妄想,早就烟消云散:这么凶悍的女人,就算长得像天上的嫦娥,我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春节之后的这期产品因为不可抗拒因素,出现了一点儿小失误。虽然后来大家加班已经将损失弥补了过来,可是八婆张却不近人情地坚持要扣我们半个月工资,说这样才能让我们引以为戒。那都是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呀,简直让我们心痛加肉痛,气愤难平之余,有人提议:“干脆想个办法整一整她!”
整她?大家的心蠢蠢欲动起来。想想快到愚人节了,最后经过商议,我们决定冒充公司副总给她写封情书。
我们利用集体智慧共同创作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由钢笔字最漂亮的我抄写好后,算准日子发了出去。
愚人节那天,当传达室的老头儿将信件送上来后,我们心照不宣地观察八婆张的反应。结果那天她的心情大好,对我们说话的声调也降低了八度。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更令我们没想到的是,从那天开始,八婆张性情大变,工作方式出乎意料地温和起来。我记得在情书里对她写过我们的心声:“你是个美丽的女人。如果你平时在公司能够温柔一点儿,我会更爱你。”以前听说爱情能够化冰为水,难道这真是爱情的力量吗?可怜那女人还不知道这只是她的梦想,那位副总根本就没有爱上她。
我们当然不会泄露这个秘密,心安理得地享受八婆张突如其来的好脾气。有一次,我生病了,她还拎着补品亲自来看我。看她嘘寒问暖很是体贴的样子,我差一点儿就被感动了。但转念一想又嗤之以鼻,她不过是为成为副总夫人而改变形象的吧?哼,这种欺下媚上的女人!
过了一段日子,我们突然听说八婆张要辞职。消息一传开,整个部门的人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原以为在她手下将永不见天日,没想到这么快就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是大快人心啊。
这天,这位即将卸任的张主管突然召我进她的办公室:“我已经向公司推荐你接任我的位置。”我闻言愕然,我平日与她针锋相对的次数不少啊。她顿了一顿又说:“一直以来,我不断地批评你们,严格要求你们,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很凶,其实我只是想让你们有所进步而已……还好,你没有令我失望,就目前来说,你是技术部表现最好的一个。”
我愣在那里,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可是,你在公司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她笑:“你知道我一个女孩子,本来就不适合从事这个行业,如果不凶一点儿根本管不住你们这些大男人。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也很想和你们做朋友……”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露出笑容,是那样温柔妩媚。我突然觉得感动,竟然一改初衷地脱口而出:“只要你不走,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和你作对了。”
“我辞职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公司规定,不准员工之间谈恋爱……对于女人来说,爱情永远比事业重要。”她说着,脸上居然泛起淡淡的红晕。
“啊,他是谁?”我慌忙追问,我不是八卦,只是担心。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令我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就是写情书给我的那个傻瓜呀。他真傻,怕我会拒绝他,挑愚人节这样的日子表白,事后又假装若无其事。呵,我一直没说破,就是因为顾忌到公司的规定,如今我辞职了,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开始了……”
这一刻,我开始非常不安了,如果她辞了工作以后,发现那是份子虚乌有的爱情,会怎样?虽然以前我是想整她,但并不想把她害成这样啊。我犹豫了片刻后,决定向她坦白:“对不起,其实……那封情书是我写的。”她哈哈大笑:“你傻了?我当然知道是你写的。”
这回轮到我发愣了:“你,已经知道了?”她从抽屉里拿出那封信:“傻瓜,你都署上自己的名字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一看,上面果真是自己的名字。我恍然大悟,一定是当时抄信时粗心大意,习惯性地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了。
看看白纸黑字,又看看她深情真挚的目光,我还能说什么?我轻轻握住八婆张……不不不,应该是张大美女的手,心里却在盘算着,待会儿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封住外面那些兄弟的嘴哦……
毛晓海/荐
（读书人故事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