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生地,一个既没有灵山秀水,也没有神话传奇的闭塞的小乡村。在这里,天是黄色的,地是黄色的,人们的肤色也是土黄色的。干巴巴的黄土地养育了一代代干巴巴的农民,贫乏得似乎思想也成了一片黄土。
就是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景况下,我背着长长的,拖到屁股后面的书包进了由三间土坯房,几只土凳子,一块长木板两头搭在土坯垒成的底座上,权作为桌子,还有不知谁家贡献出的一小块油漆斑驳的长方形的木板做成的黑板的学校,开始了我的学习生涯,也从此掀开了我的读书生活的第一页。
似乎前世已与书结下了难解之缘。刚学会“a,o,e”,我便急于去书的世界里闯荡了。那时,乡村里能读的课外书实在太少。但凭着特有的“嗅觉”,我还是能想尽一切办法去找书看。起初,不过是出于孩童的好奇,大多看一些连环画,小人书,童话故事等诸如此类的小书。为了借别人一本连环画,有时可以一直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转。一面手指头放在嘴里吮着,一面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手里捧着的连环画。那神情,真恨不得一下把那连环画夺过来,一口吞下肚去。最终,还是耐不住那份渴望,红着脸,喃喃地开口向别人借。一旦得到别人的允许,便狂喜得不知所以。书拿到手,宁可不吃饭,不睡觉,也要赶紧把书看。
那时候,雷锋的精神正鼓舞教育着那一代人。我曾经从一位高我两届的男生那里借来一本《雷锋的故事》的连环画,回到家里,一面“吧嗒”“吧嗒”地帮母亲拉着风箱,一面津津有味地沉入到雷锋的故事中去。正和雷锋一块斗地主婆,突然,书被别人一把夺去。我猛地抬起头,满脸陶醉顿时化为惊愕,父亲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横在我面前。不好!灶上正沸腾着的一锅稀饭溢了一锅台!我不知所措。父亲怒吼着,一把将连环画从我手里夺过去一下子填到炉膛里。我急了,伸手去抓,已经燃着的连环画烧了我一手泡。“哇”的一声,我大哭起来,不是为了手上那钻心的疼痛,而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小人书的悲惨命运!
这以后,我一连几天都不搭理父亲。父亲虽然不识字,但从心里还是对我这个从小学习成绩就很优异的女儿感到骄傲的。最后父亲还是步行跑了十来里路,去乡里的新华书店又给我买了一本《雷锋的故事》,我这才作罢。许多年以后,再回过头去想那时的事,倍感自己的幼稚和可笑,对父亲更多了一份深深的歉意。但那份对书的执着的爱,却是无法从记忆深处抹掉的。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不满足于看小人书了,开始去钻大部头的小说。那时读的书,很多都是很有教育意义的,描写英雄人物的居多。象《欧阳海之歌》,《三千里江山》,《红岩》,《铁旋风》等,它们对我以后人生观的形成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红岩》中,江姐在敌人面前的那一身凛然正气,欧阳海在革命队伍中的成长过程,《三千里江山》中几个人民志愿军的机智勇敢,都深深地影响着我。至今,仍觉得骨子里还渗透着他们的傲然正气,也铸就了我不屈的灵魂。
再后来,不知怎么就拜倒在了缪斯的石榴裙下。我迷上了诗词,开始搜寻大量的诗篇。李白“霓为衣兮风为马”的那份飘逸;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那份沉痛;苏东坡“大江东去浪淘尽”那份豪迈;以及辛弃疾那份“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老年壮志;都让我赞叹不已。同时,我又为李易安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那份愁绪而感伤,也为李后主的“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的那份缠绵而忧愁。
古人精妙的诗词熏陶了我的情操,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同时,我又贪得无厌地跨入了现代诗人的思绪里。我随着鲁迅“破帽遮颜过闹市”,我随着郭沫若一起来祭奠《女神》,我跟郭小川一起到《青纱帐——甘蔗林》里为《少男少女们歌唱》,随艾青去送《黎明的通知》,和徐志摩一起向日本女郎挥手《别了,沙扬娜拉!》。 本文作者:伊人RUI
在涉足中国诗坛的钟鼓声里,我也没忘记瞧上外国诗人们一眼。和普希金一起《希望》,《我愿意是激流》;听岛崎藤村说《在我心灵深处》,我永远《悼友人》;我曾听过海涅《西里西亚纺织工人》的吼声;我也曾和莎士比亚一起回忆母亲《仿佛,那是金沙》。我欣赏抽象派,我也不卑视“意识流”;我喜欢泰戈尔诗中的哲理,我也曾试图去揭开朦胧诗的那层神秘的面纱。那颗年轻的焦渴的心,时时都在喷吐着一种火热的欲望,将这世界的诗行,铸成一双有力的翅膀,带着我去诗的世界里尽情地翱翔。
风风雨雨中,点点滴滴时,书已经伴我走过了几十个春夏秋冬。她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再不愿忍心舍弃。常常会有“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遗憾。我此生,恐怕命中注定要永远与她为伴了。
本文作者:伊人R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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