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粗算来,自己已经有近三年的城中村居住史了。
在04年的年初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叫做南姜村的村子里租到了一间约20平米的单间。一扇木门,一个视野闭塞的窗子,一张床,简单的生活用品以及两个人,组成了这个小家,如果这算家的话。在这里,有许多第一次,神秘的激动的、温暖的幸福的、忧愁的感伤的,当然也包括了第一次的分手。
05年的3月,所有的毕业生都沐浴着晚上沉醉的春风哀叹明天的工作。她选择了四川,我选择了西安。她走了,离开了这个城中村里不起眼的小屋。有了距离以后,她说,她不想再生活在那样闭塞的另人窒息的房子里……她说的没错。我开始真正感到这个房子的落寞,我以前从没有发现,这四面墙和这一扇窗如此的让人恐惧,进来了,仿佛永远再也出不去,永远与世隔绝,永无出头之日。
忍住心底里那种莫名的压迫,我住了下来。因为在这里,我只需要每月交给房东70元,就可以住上30天。因为年轻,所以我想,这种条件对我来说不是很坏。找到了一份工作,薪水少的可怜。就当是入门学习吧,这成了我每天起早贪黑的理由。
那是6月份的一天晚上,当我怀揣着刚刚发下来的薪水兴冲冲的回到屋子时,却发现房子被盗了,抽屉里的钱还在,放在桌子上的单反相机却不见了。失去它,我的第一感觉不是气愤,而是忧伤。仿佛我失去的不是价值多少钱的东西,而是一个忠实的朋友。房东对被盗没有多说一句话,冷漠的让人恐惧。我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除了搪塞和推卸之外,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东西,无奈……
一直认为,年轻时生活可以艰辛清苦,但心要充满梦想、万马奔腾,而此时我的梦想就是在一个每月70元房租的房子里,一定要有一扇画满了远方的窗子,让我可以不在感觉与世隔绝,可以静静的站在窗子前发呆,可以把眼前的一切变成我辽阔的心灵公园。
我找到了,房子不大,但有一扇破而大的窗子,窗子外面,有一大片等待开发的荒地,一条飞架横贯的环城高速路以及影影绰绰高低参差的大厦。我丢下繁多的行李,先趴在窗前美美的抽了一根烟,这是小草般的幸福。品质的生活不只是有钱人才能过到的。
西安的夏天酷热难耐,公用卫生间成了最热闹的地方,每天清晨排队洗涑,每天晚上排队冲凉,偶而还会看到不该看到的尴尬场景。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生活在一个院子一栋楼上,看似一家人,不是一家人,每一个门后面都有不同的故事。就象深夜时分娇嗔的呻吟声一样,虽不是此起彼伏,但都象是商量好了一样,一家一家的进行,各有不同。
有人说,人生是规划不来的,因为到处都充满了变数。下一秒钟也许就会物是人非。就象当初自己住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它的大窗子以及窗外宽阔的视野。但没有多久,挖土机轰鸣着来到了这里,围墙圈地,南姜村的城中村改造开始了。我每天都盼着这楼能建的越慢越好,我只希望让自己的视野能开阔的更久一些。眼睁睁的,那楼一层一层的生长,如一个慢慢升起的黑色大幕。短短的5个月后,一幢6层的居民楼在窗外拔地而起,冬天因此突然变的锋利起来。用胶带把窗户的每一个缝隙都封死。但我依然不能阻挡寒冷的侵袭,清晨醒来时,外面的被子往往已被潮气打湿。总是在那个时候,绝望、怨愤、无奈纠缠的我无地自容。
再次搬家是06年3月份的事情了。换了一份工作,各方面也有了起色,于是我决定要稍稍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与朋友一起在一个叫做双桥头的村子中找到了房子——在最顶层五层。住这么高,一个原因,其他房子都已经租出去了,城中村里的民房是很少有时间空着的。另一个原因,我喜欢无人打扰的安静生活,我可以独自享受顶楼平台,眺望远方。据说这是这个村子环境条件较好的房子了。附近有一家很大的“朱雀农产品批发市场”,所以这个村子外地打工者比较多,人多事杂,脏乱差理所应当。
我把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有朋友问,现在是一种什么感觉?我说,万事具备,只等一人。朋友笑了笑,我明白她笑容里所包含的嘲讽。我并没有因此而脸红,因为我知道她不明白,一个人的绝望和落寞与两个人的不离不弃、风雨兼程有什么不同。(作者:李苏北)
9月份的时候,天气依然很热,有几个同学加朋友这几天借住在我那。每天除了工作都在冲凉。夜晚来临,在喧闹的小饭馆里吃完饭后,在熙熙攘攘的村子里逛来逛去。饭馆、超市、理发店、发廊的灯光缤纷阑珊却缺乏品质感,路旁常有正在加盖楼房的施工场地。
几个人回到房子大开着窗户放开去聊天、抽烟。聊到有相似经历的童年、聊到了上托儿所时自己纯纯吻过的邻居家的那个小朋友……聊到了现在,聊到了工作、感情、压力与无奈……也聊到了未来,聊到了事业,聊到了金钱、女人、房子、婚姻,也聊到了前途未卜的忐忑。烟雾缭绕的房子,充满着狂放的笑声和叹息。那片笑声是属于过去的,它是童年投射到今天的一张幻影和假象;叹息,则属于现在,它是当下反映给明天的脸庞。那么未来,没有未来也许才是最美的未来——当然这是一句发泄的玩笑话。一个朋友拿起了我那只破吉他,抚去那一抹淡淡的尘埃,轻拨琴弦,十一点钟的夜晚,传来轻柔的旋律,老而忧伤。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忘我的一起唱了起来。这是一种充满着幼稚的、单纯的、赤裸裸的、真诚的……孩子般的情怀。
10月的周末,阳光和煦,秋风微拂,搬一个破沙发到顶楼平台。坐下来眺望着南方的秦岭。那跌宕起伏的山峦如美妙的音乐绵延成了一种情怀。轻轻的、淡淡的,让人忘记了身处何方,身在何时。原来嘈杂的村子之内,竟然也有这样静谧的时刻,无限的遐想,悦然的心情,这一刻我明白了宁静和致远两个词的真正意义和联系,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爱上了这样的一个村子。
元旦一过,07年已经成为当下的生活,小资们不是有句话吗?叫做“活在当下。”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吧。我把家搬到了北门外的龙首村,自己的单位就在附近。
我会经常的站在16楼的办公室里眺望。地势南低北高。传说里讲,长安有条龙脉,头向北,饮渭河水,尾朝南,吸天地灵气,从秦岭里冲出来,龙头就是今天的龙首村附近。龙首便由此得名。钟楼据说就是用来镇压这条龙脉而建造的。再远,就是隐隐屹立的北门——“安远门”,在这样的高处远望烟云中的箭楼,沧桑里透着庄重和威严,虽远,却因其伟岸而感到安全。
到了晚上,摄影作品中的景色就会展现在眼下。向下俯视,许多烟琐重楼大部分应该还是十几年前的吧,那被大厦包围的城中村里,房子低矮、陈旧……有微黄的路灯染亮偶尔在枯树中现身的窄街道,一切就象是一个多年未曾讲到的故事一样,充满往事的温馨。把目光稍稍偏离,那是路灯璀璨,车水马龙的北关正街,这里是一篇繁华城市的百老汇景象,有浮华也有悲伤……我发现这样一个情景是我曾经感觉到过的,那应该是在无数次来往与苏北与关中的火车上。夜晚,那列车与一座座大地上的倪彩城市邂逅在群山或者平原之间,把脸贴在车窗上,用手遮住反光,力的向外张望,那一点一点从远处的黑暗中渐渐清晰的亮光充满希望的向我奔来,在相遇的刹那,你能发现这个城市在这一刻的生活故事,以及由此所联想到的在这个故事中人的生活故事——这是一段只有自己发现的历史。之后,列车飞驰而去,灯光渐远,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消失在列车一刻不停的速度之后。
有时候,自己会在夜晚独自到城墙下散步。城墙下是一个如《废都》中描写的环境,枝枝杈杈的树影描画下的城墙,累累班驳,如棚户区一样的破败民房,在夜的覆盖下,黑黑的如另一个时代。昏暗的小丁字路口,只有微微的灯光和凌乱的旧砖墙,并无行人的踪迹。偶尔会遇到街边洗头房里妖艳女子的邀请。
经常注视着googleearth里的西安,找着自己所寄住的城中村,找着自己住的那栋房子,我似乎看到了自己正穿梭在城中村的人群里……有朋友曾无限感慨的说:“城中村给了我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个窝。简陋的房间里,一张40元的床,一个跟随我流浪过很多地方的行李箱,一盏台灯,一个脸盆,成为我所有的家当。可当我毅然绝然地离去的时候,却又会怀念楼下的砂锅、臊子面,还有一大早半醒半睡之间巷道里回荡的一声又一声西安口音的‘华商报’。还有慈祥的房东大妈,尽管这并不影响每个月必交的那100元的房租。”(作者:李苏北)
引用电影《红颜》里的一句话吧——“时间混起来,真是快得很。”自己算着在城中村的日子,想着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能有自己的一套房子,一个家,再也不回来。可我又在留恋此时的这种生活状态。
无论从眼前,还是googleearth里,西安的大厦越来越多,熙熙攘攘的城中村在一点点的萎缩。有官员说,城中村的有形改造最少需要20年以上的时间,无形改造则需要几代人的努力。的确,你看,那不是还是有那么一大片一大片灰色低矮的建筑吗?但是,我明白,不管怎么样,在每一个高耸的大厦背后都会有一个逝去的城中村,都会有一段艰苦岁月里的一去不回的青春……可以确定的是,有一天,我会离开,但有了一段有关于城中村的人生片段。
我的青春我的梦(作者自评)
(作者:李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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