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外国有一本杂志举行征文比赛,要求写出最感人的心愿。有一篇获奖征文写的心愿是,她希望在她白发苍苍的时候陪着她母亲在黄昏后的花园中散步。当然,这个愿望感人感伤却不能实现,所以征文获奖。因为等到她老的时候,她的母亲早已不在人间。活着总是这样得不偿失,年轻的时候忙忙碌碌,没时间陪父母。等你闲下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看到这篇征文,评委的心中都会产生些许的愧疚,静下心来想想,最近一段时间,我抽空回家看望过父母了吗?
我的父母过的是两地分居的生活,打小我的记忆中就不太有父亲的影子。父亲早早的去世我上学上班成家一路走来。脑子里对父亲更是毫无印象。我的生活又是两地分居,孩子一生下来,就由妈妈带着,儿子三岁了,聪明可爱,晃着屁股翻转着小手给妈妈唱儿歌;
小小蚂蚁在洞口看见一粒豆
用力搬也搬不动急得直摇头
小小蚂蚁想一想想个好办法
回去叫来好朋友抬着一起走
儿子稚真的表演赢来姥姥无限的感慨,唉!又是一个能不够,看你将来怎么样?你妈妈小的时候爱唱歌。那时你妈妈头上扎两辫,学七品芝麻官摇官帽的样子,晃动着她的小脑袋。晃得头上的小辫子一个动,一个不动,水平真是高。小手也灵活地舞来舞去,直显得站在旁边的卫琴傻乎乎的。正沉浸在看儿子表演的喜悦之中的我,猛地抬起头看妈妈。没想到六十多岁的母亲对女儿幼时的憨态记忆犹新。从妈妈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几许骄傲,几许自豪。妈妈的骄傲增添了我深深的失落,令我想起眼前狼狈的生活。
我上小学中学的时候,考试常常拿第一第二名。我自信又张狂,以为自己不得了,以为自己不平凡。人前妈妈从不说我什么,在家里时妈妈才说,小伟,你学习并不好,考的成绩也不理想。之所以拿第一第二名,是因为咱们住在农村。这儿的教学质量不高,再找不出比你学习更好的孩子了。我很不服气妈妈说的话。转学后,我的学习成绩果然一落千丈,比我学习好的学生多了,也不显得我出色了。我信心大减。那时候我迷恋表演,喜欢看龚雪演的《大桥下面]》,喜欢看张瑜演的《小街》。毕业后我决定考北京电影学院,希望象她们一样,在银幕上蹦蹦跳跳,过足戏瘾,施展表演才华。我搜集电影学院的招生简章,留心考试方法。妈妈一再劝我,行了,小伟,不要去成精作怪。首先,我家的经济条件不好。爸爸一个人工作养活四个孩子,钱非常紧张。没有多余的钱供我上学。二是当演员不现实。妈妈更希望我当个营业员会计出纳什麽的,冬天风刮不着,夏天太阳晒不着,多舒服。我哭哭啼啼,最终因为自己的胆小而没去考试,然后上技校进工厂当了一名工人。
童年的梦想渐渐褪色了。我一天天成熟,一天天安与现状。按理说我该按部就班的生活了。这个时候我发现,我有着惊人的蠢笨。做一分活费二分力,我不知到我为什麽这样蠢/妈妈对我的失望令我惭愧,我很想向妈妈解释一下,可是到现在我都没有开口。我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我想当演员是我认为,演员在表演别人的时候,同时自己也尝试着别样的人生。这样活着多有意思,这样的人生五颜六色丰富多彩。比如说我在生活中高尚,我很想卑鄙一次,可是我做不到。你在演戏的时候演一个卑鄙的人,不就过瘾了吗!当演员的梦醒了以后,我就想当作家。当个作家也好,过笔瘾。你可以写出你想象的人,想象的生活。在纸上实现我脑子里那些无穷无尽将我要折磨疯的想法。从我识字开始,我就写日记。小小的我要求单独睡一间房子,在房子里,我写日记看作文书。一个人常常折腾到深夜。弟弟好奇,偷窥我在干什麽。他觉得我一个人呆在房子里非常神秘,向妈妈告壮说,你说我二姐,天天在房子里啥都不干还熬到深夜,纯粹浪费电。妈妈知道我是瞎折腾,她不管我在干什麽,她任由我一个人在房子里抠抠叽叽,任由我在自己大脑的想象中自由飞翔。『作者:美文文』
结婚后我发现在家庭生活中我非常的无能,我不会做饭不会织毛衣,洗衣服袖口领子洗不干净。出门我丢手套,做饭把锅烧得没了底。我蒸的馒头大的大,小的小,居然还是一个锅里蒸熟的。我上班和领导同事关系搞不好,一辈子干一种工作也没总结出经验。妈妈给我指导,一直在给我作指导。当女孩的时候妈妈说,要提好裤子以后再从卫生间出来,睡觉前先把窗帘拉上。工作的时候妈妈说,多干点少说点,多担当一点。我点头说记住了,每次做事的时候,本色丝毫未改。冲了马桶后我边系裤带边往外走,灭灯上床后发现窗帘没拉我光脚下地去拉窗帘。工作上别人涮我我立刻咆哮起来,从不动脑子想一想应该怎麽处理得圆满一些,一点都不委屈自己。
成了家有了孩子,丈夫又在外地工作,我恨不得把妈妈绑在我家里。其实,有了孩子以后妈妈一直和我在一起生活,给我带孩子干家务活。只有在丈夫休假时,她才回家。这样我还不满意妈妈。我不喜欢她打麻将,不希望她回家去。我有个丢三落四的毛病。每次出门就找钥匙。为此我家的门换了几把锁子,都是丢钥匙丢的。看见我火烧火燎的找钥匙,妈妈忍不住说,你应该长长记性,又不是丢一把两把了。找不着钥匙的我心情恶劣透了,正在火头上的我不可遏制地顶了妈妈几句。我再次丢钥匙再次找的时候,妈妈坐在旁边巍然不动。我换了锁子,心情也平静了。这个时候我发现,妈妈是个聪明的女人。
我三十好几的人了,我的毛衣我儿子的毛衣我丈夫的毛衣都是妈妈织的。我爱坐在桌子前写字,爱一个人在房子里抠抠叽叽的习惯一直没变。心情好的时候我对妈妈说,妈呀,你别生女儿的气。你的孩子不会干别的什麽,只会写几个字。妈妈问我,你写来写去写什麽呢/她都不知道我在写什麽她却一直支持着我。有了儿子,我心里只有一个儿子,如果说从前我心里曾经还装着妈妈的话。丈夫家在农村,婆婆有高血压看不成孩子。儿子一岁时,妈妈胆结石做手术躺在床上不能动。姐姐请假在医院看护妈妈。我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忙不过来。姐姐逗我,哟!这下小伟的儿子真没人看了,要送到农村去了。当时是冬天,冰天雪地的。想到儿子送到农村脸上手上冻得裂的都是口子,我束手无策。我头顶着儿子的胸口,无声地流泪。姐姐对妈妈说,快看啊,小伟哭了。妈妈打着吊针,有气无力地说,你放心吧小伟,只要妈妈有一口气,我就给你把儿子带大。妈妈下了病床就带孩子,令院里的老太太啧啧赞叹。当时我知道姐姐逗我玩,她明白我舍不得送儿子走。听了妈妈的保证,我破涕为笑。我不象是妈妈的女儿,不象是三十多岁的人。
看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后我就成了张迷。她的《天才梦》,从我89年看了之后,几乎我可以完全背得下来,上面有一段话是这样写的:
“我懊悔从前小心看护你的伤寒症,”她告诉我,“我宁愿看你死,不愿看你活着使你自己处处受痛苦。”
她,就是张爱玲的妈妈。看第一遍时,我很不理解这句话。她的妈妈真狠心。世界上哪个妈妈希望自己的女儿死掉?她怎麽忍心让张爱玲死掉?先离开张爱玲的家庭背景不说,当妈妈的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的次数多了,就没什麽感觉。想来各式各样的家庭多了,奇奇怪怪的人多了,没什麽大惊小怪的。再看,忽有所领悟,她的妈妈希望她有出息。而童年的张爱玲那麽笨,妈妈对她感到失望,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张爱玲不负所望,成了名作家。如果她死掉了,岂不是读者的损失。妈妈的这句话是妈妈的狠心,张爱玲的伤心。普通人总有普通人的毛病,爱跟名人比。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得败血症。幸亏治疗及时,才保住我的小命。刚好父亲那一年心脏病动手术,妈妈看护我,爸爸由同事陪护。同是亲人,同样割舍不下。妈妈看护了我,这是不能选择的选择。如今我长大了,却处处感受到生命的烦恼。别说成为名人,连个营业员都没有当上。我不知道妈妈对我失望不?我不敢和妈妈讨论这个问题。
都说些什麽呢?乱七八糟的!儿子唱完歌还等着我鼓掌呢。妈妈呢,妈妈在想些什麽?别管那麽多了。我要上班,我要买衣服。我要带儿子,我要孝敬妈妈。还有许许多多一辈子干也干不完的家务活。我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卑微的想法要实现。
算了吧。
『作者:美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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