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伍就听说有位叫“老黑”的团长,他给我们的印象,是位极有威信,极具魄力的人。这支组建于1970年,原是新疆军区的道路工程团,后改为基建工程兵第103团,担负着大漠深处---且末到一个军事试验基地的筑路任务。当时的团、营、连、排干部都是从各野战部队抽调的骨干,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各个部队有各自的传统,很多营连干部都是战功卓著的英雄,他们讲的是资历,是身上的伤疤,谁的资历深,伤疤多,谁就具有魄力!在修且末段时,大戈壁一望无际,环境十分恶劣,沙尘暴随时发生,路基往往上午刚修好了,下午一场风就不见踪影了。一营的营长老崔,看到这情形,气得骂娘。一次,“老黑”团长正好巡视到了一营,见一营没完成任务,他那张脸就更黑了。他指着老营长的鼻子就骂,“娘的!你算什么英雄?一条路都征服不了!你带着你的一营给我现在就把路基搞出来,晚上我见不着路基,就撤你的职!”
老营长是四七年参军的,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身上多处负伤,是出名的战斗英雄,此刻显得十分委屈。那路基就是他带领战士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修好的,可谁知中午要收工时,天边突然乌云翻滚,飞沙走石,沙尘暴就来了。战士们赶快躲避,昏天黑地,狂风怒吼,像是世界末日来了一般。等三个多小时风过之后,崔营长在边沟里抖掉尘土,站起身一看,傻了。路基被流动的沙丘掩埋了,三连的几名河南籍的战土也被风吹丢了。全营官兵情绪低落,连饭都不想吃了。官兵们心里难受,老营长心痛,他气愤地顶撞这位黑团长,说:“娘的,老子的资格和你差不多,打的仗不比你少,你少在指手划脚的!”黑团长一听此言,怒火中烧,说:“好!那我们就比试一下!”说着,就叫通信员把他的衣服脱掉,那身结实的躯体,竟是伤疤累累,老团长说:“同志们,要说辛苦,我每天从五营的工地,巡视到你们一营的工地,一百多公长的战线,整整要跑十多个小时。早上吃的饭,到现在还没喝一口水哪!要说战功,这儿,是平津战役时打的。这儿是淮海大战时炮弹炸的,这儿是在朝鲜战场上留下的,这儿……”他不停地指着身上褐色的伤疤,那无疑是一枚枚光荣的奖章!他说:“你们要是战士,就不要倒下!就要拿下这段路基!你们知道吗?这条路看似平常,可是一条极为重要的国防科研之路啊!现在距我们交路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能装熊吗?!给我上!没有退缩的余地……”老营长第一次见识团长的二十九处伤疤,惭愧地一言不发,拉着队伍就上戈壁滩施工了。
“老黑”团长名叫孙传平,是1946年参军的老兵,五十多岁,头发已花白,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以身作则,比别人早到工地,见到施工问题,也来不得半点马虎。他在一营的这次经历,一下震住了全团,再也无人敢和他叫板了!因为最老的一营长都被震住,那些后来者谁又敢和这个黑团长叫板呢?!
黑团长在战场上被称为勇猛的黑老虎!如今,这只团队又是在他手上组建的。刚到新疆驻地,没有营房,他带领官兵们割芦苇,建干打垒;粮食不够,他带领官兵们在博斯腾湖沼泽地里种水稻。是他把这支只会扛枪操练的队伍,改造成一支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专业的筑路架桥部队!而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老军人,他的人生经历既是这个功勋卓著的道路工程团的团史,也充满了悲壮色彩!
1976年,长年战斗在喀喇昆仑公路的黑团长,从巴基斯坦回到唐山休假。他感受亲人团聚时的温馨,享受家庭妻儿的无限亲情;可一天夜里蓝光突然闪耀,顷刻地动山摇,一场举世震惊的唐山大地震发生了。黑团长被强烈的震波抛到角落里,他的妻子、两个儿子都不幸遇难。当他被人从废墟中救出时,他看到昔日这座北方的工业重镇,已是一片废墟,一片哭喊之声,唐山成了灾难之城!面对亲人的不幸,孙传平悲痛欲绝。但他并未因此一蹶不振,而是很快就回到团里工作。在那段时间里,人们发现“老黑”团长沉默寡言,只见他拼命工作,下基层,到工地,见到年轻的战士时眼睛里就会含着泪珠,却没有人知道他遭受了那么大的不幸!一年以后,大使馆慰问援外的团以上领导干部家属时,才意外得知黑团长家庭的不幸,人们不禁大为震惊!
老黑团长只是淡淡地笑笑,说,“天下不幸的人岂止我一人,我个人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让人不禁为之肃然起敬!
本文作者:风铎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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