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季节总在更替，无休止地轮回。
早春二月的山林，荒芜依旧占据视野，只是细看去，柔嫩的小草已然蓬勃于凌乱的衰草丛下。驴子们的脚步声铿锵而密集。春日暖阳，他们褪去臃肿的装裹，轻舒肢体，展露笑容。许多新驴子以汗水换来了显而易见的成长。当最初的兴奋、新奇渐渐褪却，经过反复地自我盘问，“为什么要出行”仍然是一个没有结果的悬疑，而出行最终成为一种习惯。
山中景色，在不断地丈量中变幻姿彩。经历了花开花落，花谢花飞，或许，愈是第一次的绽放最具震撼和冲击，愈是初次出行的记忆最难忘怀。
这个看似平常的周日，在去往太和峡谷的薄雾微起的山路上，七星和清河大哥这样问我，记不记得，去年我们相识于此？
那是我第一次随队登山，高陡坡道、黝暗山洞、悬空木梯......怎会忘记。只不过，是一个秋日，在峡谷中择路而行，有落叶别过枝头悠落脚边。
就在山路的拐角，同行的三位无名大哥遗憾地说，风景不错，能出点汗就更好了。我已汗流成河，听此话即把他们认作仙人。后来，这三位大哥成为今天的岩松观澜、清和和七星七星。
那一天，是2006年11月13日。
再回首，往昔如昨。
二
旧路老道，没有任何悬念，结局早已注定。重新走过，它的意义不在于未知的，而在于既往的。路经时，一定要放慢脚步，缓缓而过，体验一种沉淀情感的唤起。事实是，多数人会对熟悉的人和物失去探究的欲望，不再有关注的目光。喜新厌旧，这是正常的人性。怀旧，常常基于对现状的失望。
频繁出没于同一地域的山水之间，对于景色的审美疲劳迟早会来到。所以，队伍到达霸王寨小憩时，几番来过的人们立刻席地而坐，连拾阶而上观景的兴趣也没有了。对于老驴来说，出行的欢愉已不完全关乎山姿水态，乐在人与人、人与景的互动交融。
虽是四月，却是阴历二月。阳光暖照，无风的日子，气温一路飚升。还没有到达霸王寨，七星大哥、放飞逗留树林草丛片刻，再显身赫然短袖赤膊。队中诸多美女也在到处寻找隐蔽之处，准备更衣。
霸王寨半坡上狭窄的石洞，被挖掘为绝佳之选。美女们款款而入。
尾随而去，我拿着相机准备拍几张走光照。不巧，被美女们发现了。丝露花雨mm临时充当护花使者，用身体堵住洞口，负责把守，我等闲杂人员皆被阻于洞外。此时，游人络绎不绝地从台阶涌上来，形势紧张。我所在的位置正挡在台阶的最上端，排成队列的人们的目光都充满了疑问。
请上来观景！请大家上来观景！我大声喊着。
洞口止步！男士止步！我已经不自觉地由一个偷拍者转变为“临时指挥兼职导游”。
游人们很配合，上来台阶后在开阔地等候着，当然会有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山洞。丝露花雨询问、催促着洞中更衣的美女们。终于，传来可以放行的信号。
一件浅色内衣的裤腿甩了一个弧线，消失了踪影，人们曲身鱼贯而入，而此时所有的春光已经关闭，好奇掉落一地，只有美女们的嬉笑声声入耳。
三
继续前行，游人渐多，这里是景区，有平缓的行车道和老幼适宜的台阶路，甚至有不少人牵着爱犬登攀。因为极其休闲，我的登山杖变为无用之物，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包中取出过。
放飞携女友同行，自己却时常冲到队伍前面。女友未穿登山鞋，攀登中如遇沙地便会打滑。不时听到旁人的断喝，放飞放飞，哪去了？快来照顾女友！于是，放飞自觉前队变后队，折返回来，乖乖牵了女友的手，继续前行。千万别误以为放飞不懂得浪漫、不会照顾人，每次爬到一个山坡歇脚，放飞都会扯着大嗓门，充满深情地声声呼唤：“老婆——老婆——”，那般投入地表白，完全不顾忌周遭行人，而行人往往会被逗笑了。
放飞女友的称呼，源自于望崂头大哥从前的游记，虽然一起爬山时放飞曾数次纠正大家，但习惯成自然，放飞女友，多么自然亲和的叫法，放飞本人只好无奈地认同了老婆变女友的事实。而性情温和的放飞女友，面对这样的称呼，只浅浅笑着。(作者：花如染)
放飞女友，有美丽的容貌，温顺的性格，一眼便知属于贤妻良母。大家都很羡慕和嫉妒放飞的福分。我问放飞是如何娶到美娇娘。放飞支吾含糊。还是廊桥大姐解围，说他骗老婆的办法也就是老婆骗他的办法。放飞看情势缓和，开始耻笑我幼稚的发问，并竭力称赞廊桥大姐的妙答。一时气恼，我便把矛头转了方向，我说廊桥大姐是谁呀，能这样回答说明廊桥大姐经验丰富，骗术超众。廊桥大姐一贯好脾气，说现在不行了，没人可骗了。好人无香挺身而出，连连说，大姐，我愿意上当，我愿意。美女幽香听了，淡淡地跟了一句：还真有你这样自己找钩的鱼。
正在这时，无香的手机来了短信，原来是美女叶子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无香的双眼又开始迷离起来，不停地问，怎么回答？我们在哪儿？
四
这里，就是太和峡谷。
它毗邻碧波荡漾的库区，凹于两旁山体，山石错落，水泊清澈。但觅一处供十九个人享用午餐的平坦之地并不那么容易。终究还是找到了，三三两两地围坐下来，中央就是天然餐桌。美味瞬间摆满眼前，引诱每个人的感官。惭愧，我一直羞拙于厨艺，每次都没有自制的佳肴奉给大家品尝。怡轩在前夜十点烹制了风翅，廊桥大姐做了芹菜叶饼，无香也有菜品呈上。黄瓜、菠萝、小西红柿等等新鲜果蔬林林总总。
炉火旺了，蒸汽弥漫，取来山涧泉水，泡制崂山绿茶。
茶香四溢，散落四周的人们纷纷聚拢过来。笛韵来了，七星来了……从来佳茗似佳人，轻啜浅呷，满口流芳，余香徐咽，欲罢不能。
午后的太阳慵懒地洒照着，枝头上稀疏的叶子尚不能遮起一片荫凉，人们沐浴在阳光中，暖遍身心。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从无香的手机中缓缓而起，顷刻间，月华如水，夜虫低鸣。
未饮半滴酒，而人已微醉。草丛中，到处是随意躺卧的人们。
衰草在身体下竭力反抗着突至的重压，发出稀稀唆唆的声响，随着身体的扭转，稀唆声不断。这声响极为轻微，没有躺卧着的人是绝然不会听得见的。
从这里仰视天空，天高云淡，四周树木都斜斜地集往一处。以帽遮面，阳光受阻，帽面班驳。透过帽子的缝隙，一根衰草与一根青草并肩而立，同时风中招摇，却是生命的两极。
微风吹过山谷，拂过裸露的肌肤，体会片刻凉意。人们的喊山声从远处传来，缥缈隐约。有多少年，不曾如此地亲近大地？
五
穿越峡谷返程，愈近山下，春天的气息愈为浓烈。听野舟横渡大哥提到过，山中高度每上升一百米，气温下降零点六度，所以会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景象。沿途还不到山花烂漫，但不时有粉红的野杜鹃装点，她们突破荒芜的权限，将春天的信息最早递送。也有不知名的蓝紫色小花，映在连绵茂密的翠绿叶丛上，默默盛开路边
下书院附近的山坡，多为果园。相比山上，这里就是花海了。粉杏花，白梨花，相映成趣。一簇簇，一团团，挂满枝头。
北雁折了路边的柳条，截取两寸长，用刀子削去一端树皮，做了几只哨子，边走边吹，呗儿呗儿……唤醒孩提时代遥远的记忆。
村口路边，高大的杨树叶子娇小稚嫩，翻飞，群舞。
农妇在流经村子的小河边淘洗衣裳，闲闲地拉着家常。羊儿徜徉河畔，尽享丰饶嫩草。
很多人的记忆中，都有一条清澈安静的小河，鱼儿摇曳，倒影婆娑。夏蝉聒噪，秋虫低吟。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干涸断流，河床裸露暗哑无声，直到最后，寸草不生。生命的迹象踪影皆无。她们，消失在现代文明的迅速演进之中。或许埋没在高耸的楼宇下，或许消融在宽阔的公路中，或许低俯在林立的厂区里。很多年之后，人和车子，进出频繁，没有人会想起来，曾经这里有过一条小河，河水清澈，鱼儿摇曳。
2007年4月8日，我们一行走出楼宇，以步代车，漫游太和，醉卧峡谷。
这一天，我们回归。
(作者：花如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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