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近来家里造访的黄蚂蚁往来如梭。阳台上以及客厅、卧室、厨房、饭厅里,无不隐藏着它们可恶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近来家里造访的黄蚂蚁往来如梭。阳台上以及客厅、卧室、厨房、饭厅里,无不隐藏着它们可恶的身影。我想尽办法,却总是驱之不走,杀之不绝,让我空有一身蛮力,面对这小小的黄蚂蚁竟然无可奈何。妻深恨之,吾亦深恨之。
三岁的侄子到我家来玩,偶然发现了卧室里的黄蚂蚁,从此便专注于剿杀我们为之头痛的敌人。初时,小家伙只是满屋游走,或者趴下身子,或者昂着头颅,寻找着黄蚂蚁的踪迹,见一个就用食指轻轻一揉,黄蚂蚁立时毙命。他整天与黄蚂蚁作战,乐此不疲。后来,他嫌用手指捻蚂蚁麻烦,就点燃一支蚊香,见一个蚂蚁,就用火红的蚊香轻轻一点,只听“哧”的一声,黄蚂蚁立即四肢一蹬,魂飞魄散。而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家伙,闻着黄蚂蚁燃烧时发出的蛋白质的味道,嘴里发出快活的声音。
再后来,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诱敌深入”的计策,他将一只蟑螂的尸体放置于厨房的角落,然后独自到客厅看电视,以逸待劳,只等蚂蚁上钩了。黄蚂蚁的团队精神的确让人叹服,如果哪只蚂蚁发现了食物而又无法独自搬动的时候,它绝对不会躲藏在食物旁边悄悄享用美餐,而是回家报告,引领大家来搬运食物。一旦有黄蚂蚁入侵,则前赴后继,无尽无止,这正是我头痛的原因。却恰好成就了小家伙“聚而歼之”,剿灭黄蚂蚁的计谋。
待黄蚂蚁大队人马源源不断地朝着蟑螂尸体奔来的时候,小家伙放过已经落入陷阱的蚂蚁,然后拿着燃得红红的蚊香不慌不忙地指向靠近蟑螂的蚂蚁,见一个杀一个,凡是靠近食物的蚂蚁无不做了火中之鬼。这一战,直杀得黄蚂蚁尸横遍野,臭气扑鼻。
小侄子的举动看得我目瞪口呆,不由感慨万端。
我一直惶恐于经济的窘迫。无论是少年时期挖药材攒学费读书,还是青年时期借钱缴学费,无不充满了艰辛。尤其是结婚生子后,经济更是窘迫。妻无职业,孩子已大,父亲积劳成疾染上肺结核,母亲体弱多病,风湿关节炎,胃炎肠炎,高血压,冠心病无一不是折磨人的病痛;岳母患脑溢血,半身不遂。为人子,为人婿,为人夫,为人父,哪一个头衔不是压死人的重担?
作为一个七尺男儿来说,“男人”这个名字本身就意味着责任,可偏生我是一个身无所长,嘴讷体笨的人,看着一个个弄潮儿在商海里劈波斩浪,志得意满,我除了羡慕外就只有无声的叹息了。
偶尔妻也会以我当初的誓言“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哂笑我。我自然明白相识于贫贱之中的妻不过是戏言而已,可我怎能将它看作一句玩笑呢?我只有默然地羞惭满面。
我无法以自己的能力去给双方父母尽孝,也无法给孩子和妻子撑起一片蔚蓝的天空,惟有在心中祈祷,祈祷父母和亲人身体健康,他们的健康是对我经济的支持和心灵的慰藉。
某日,我午夜梦回,于北风凛冽中感到自己孤军奋战的艰难和前途的渺茫时,我的眼泪突然以倾盆之势无止无休地汹涌而出。在孤星冷月中,忽然怅生出大去之日不远的念头,便默想着父母的悲痛欲绝和孩子未来的人生坎坷。悲哀便笼罩着整个房间和心灵,越发绝望起来。本就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的泪没有人看见,尤其是没有让妻和孩子看见,我依然是他们心中的脊梁。
直到我看着一个个黄蚂蚁惨死于三岁的小侄子手中的时候,我才豁然明白,贫贱富贵不过是生命中的过眼云烟,即使是生命也是如此无常与脆弱。我常常为生活的艰难戚戚以忧,殊不知人的生死富贵早已注定。在黄蚂蚁看来,三岁的侄子当然是一个巨人,只须小指轻轻一挥,就可置蚂蚁于死地,在弱小的蚂蚁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侄子就是掌管它们生死的阎王爷;在我们看来,小侄子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而已,倘使没有大人的呵护,其生命力就如同黄蚂蚁一般脆弱。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孩子,居然决定着这么多蚂蚁的生死。如果生命已经如同蚂蚁那样消失了,一切的富贵贫贱还与死去的人有关吗? 文/孤独情怀
记不清是哪位艺术家曾经这样说过:人这一辈子的财富上天早已注定,你找到的财富越多,越接近你财富的极限,也就离死亡越近。找到食物的蚂蚁谁也不知道,越接近蟑螂的尸体,就死得越早,离蟑螂越远就离死亡越远。更有贪恋蟑螂尸体美味而争先恐后者,不过是争先求死而已。真正的幸运者,是根本不知道有蟑螂这笔财富。
朱自清先生在《匆匆》一文中写道:“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地回去”。人的生命是一次苍白的旅行,生时什么也不曾带来,死时什么也不曾带走,人生的快乐与否,不在于金钱的多少,而在于思想的折射。快乐的人贫穷也快乐,忧伤的人富贵也忧伤。
我很穷,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蟑螂的尸体。这样一想,心灵顿时感到无比澄净。
文/孤独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