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在南方吃柚子听音乐
秋天,女儿爱吃柚子,几天前她就提醒她妈。今天回家,妻买回来一个大个的柚子,两元一斤。啊,柚子,南方的柚子!我
秋天,女儿爱吃柚子,几天前她就提醒她妈。今天回家,妻买回来一个大个的柚子,两元一斤。啊,柚子,南方的柚子!我仿佛见到久违的故人,心里涌出别样的滋味。
三年前,在南方,我跟柚子过从甚密。
我在深圳关外找到一个栖身之所。流浪的心暂时安顿下来。但环境恶劣,工作也挺拗,跟人的心情一样。上班的地方临着机声隆隆的工厂和公路,上面还有24小时不间断起落的飞机。住处更糟,一边是国道,一边是立交桥。满世界一片轰鸣。整个感觉不眠。在那里,我把瞌睡弄丢了,没有了白天和黑夜。
工作压力很大,同事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各种不同的口音。交流的时候用普通话,但看不到普通话后面的真性情。自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老板要求高,事务如山,如覆薄冰。连吃饭也没了滋味。机械地咀嚼,吞咽。吃饭纯粹为了生存。
与我合住一个单元房的是一位年轻人,从鄂西北山区走出来的打工仔。姓陈,黑而颀长,一双眼睛明亮而驯善,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小伙子。他先来深圳,已经有多年的打工史,算是个老深圳了。我为能与他做邻居感到庆幸。好比鲁滨逊遇到星期五,我比鲁滨逊还有幸,小陈不仅热情善良,而且懂许多新鲜玩意,他的电脑玩得很溜,我刚开始学,连菜鸟的级别都不够,所以经常找他帮忙,他总是有求必应。不久,他用工资买了一台电脑,还配了低音炮。下班就钻进自己的卧室掰弄电脑。放得最多的是音乐。
我在单位搞管理,算是他的上级,他极尊重我,我也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我们一墙之隔,他把音响控制得很好,关上门,是两个世界,打开门,能隐约听到当时很流行的热门歌曲从小陈虚掩的门逢传出来。一首由小刚创作演唱的《黄昏》更是反反复复地播放,沉郁浪漫的旋律一波一波地撞击孤独寂寞的心弦。想进去坐坐,近距离感受一下音乐,又觉得冒昧唐突。正犹豫着进退维谷的时候,陈敲响了我的门——其实我的门也虚掩着——邀我到他的房里吃柚子。我如遇大赦,从自闭和寂寞的牢狱释放,原来眼前是一片美丽的友情天空。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有一种大得出奇的水果叫柚子。
柚子刚上市,很新鲜,我不知道怎么吃,陈就教我。柚子皮很厚,得用刀子剖开,剥除,现出里面的囊肉,牙状的柚子肉,细密而紧凑,像一个个晶莹的心瓣,又像深圳街头厂区密匝匝着同色工装的打工仔。
试着吃了少许,感觉清甜爽口,不似苹果蜜桔的多汁腻人。陈见我吃得太斯文,就给我作示范。对柚子这样大方而又富态的水果,我实在有点羞于启齿。好在有陈的壮胆,我也就放下架子,手嘴并用,大快朵颐。
柚子真是水果中的尤物,它外拙内秀,能攻火解凉。他的囊肉细密有致,晶莹剔透,味道甜而不腻,与小刚朦胧忧伤的歌唱风格一致。听着音乐,吃着柚子,不知不觉间,工作的压力,想家的清愁,一一化解,在空中弥散。我们的两人世界开始出现了交集。
以后的日子,我们就轮流买柚子。露天夜市很近,新上市的柚子成堆出售,或者认个卖,大的三元,小的两元,我看见许多打工仔也爱吃这种廉价水果,不知道他们吃柚子的心情跟我是不是相同。
柚子有甜柚和苦柚之分,买到甜的,我们就共甘,买到苦的,我们就共苦。我们吃着柚子,打发了许多想家的夜晚。慢慢地,我也成了吃柚子的内行,能把柚子皮切剥成莲瓣,放在卧室里欣赏好久。
吃着柚子,流浪的生活也变得生动丰富起来。工作之余,我们结伴外出,他对周围的环境和设施挺熟悉,台风登陆的晚上,是他嘱咐我关好窗子,还陪我到农贸市场附近的电话超市打长途报平安。我们共用一把伞,虽然有限的空间不能抵挡风雨的侵袭,但两颗心干爽温暖。双休日我们去步行街买便宜时髦的手表,找实习的理发学徒免费理发。放大假我们就乘车到金威广场去吃狗肉火锅喝金威啤酒。有时也一同陪女班主任夜出走访,南方的夜空下留下我们快乐如风的身影。我们出双入对,像热恋中的情人一们。我们不是兄弟,胜似兄弟。除非睡觉,我们都将门打开,不必言明,相处默契。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俩好比柚子里靠得最近挨得最紧的两瓣囊肉,我们通体透明,心照不宣,用自己的体温相互取暖,以抵御外部世界的冷漠。(作者:杜鹃声声)
我们就这样走过了秋天,又走进冬天。小陈毕竟年轻,有许多的机会和选择,我已年届不惑,青春的赌资已所剩无几。为长远计,我离开了那个地方,无奈地回到了起点。离开时,陈是我唯一可以告别的人,也是我最难割舍的兄弟。分别后,我们曾经短信联系,互致问候。后来各忙各的,也就音信两绝,但心里的那份牵挂,却未曾稍减。
今天,我看到柚子,回味柚子绵甜爽口的味道,小刚的《黄昏》便风一样飘来,还有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不知道,现在是谁跟我的兄弟共吃一个柚子。(2006秋于危楼)
(作者:杜鹃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