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教学中对话失语现象剖析
写作即对话。是与“他者”（他人、社会、自然）的对话，也是自己和自己的对话。然而这种对话活动在具体的写作实践中却正遭遇着失语的尴尬，作文教学一直处于学生“需要的迫切性与学习的抗拒性”的矛盾状态之中。
比之阅读教学，作文教学中的对话更多属于“隐喻性”对话。写作活动应该是作者与多元对象进行信息互补、意义共建的动态过程。在现实的作文教学中，作为写作主体的学生在写作活动中往往缺失这四种对话，分别表现为：不善于与生活对话；不善于与自我对话；不善于与写作成品对话；不善于与读者对话。产生上述情形的原因，除了学生自身因素、与教师的作文教学行为关系密切，还突出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命题远离视界，导致对话受阻
接受美学认为，任何一次对话活动都是在期待视界的基础上展开的，并受一定视界经验的制约。对话时，读者的已有经验构成的思维定向或先在结构决定着他的期待视野，也规定着他的视界。这里的视界即对话之初学生的基础视界，同样，学生对教师的命题也存在类似的视界。遗憾的是在对话中，教师有时忽视了或错误判断了学生的这种视界，以致教师的导语和学生的视界不能融合，导致对话受阻。
学生的阅读经验、语感图式、审美情趣共同构成了学生群体的基础视界，这个视界中有着学生群体特殊的语境、话语和话语体系。由于教师的这一套具有独特的信息、语码和内存的话语视界，是“超前”拥有的，远远高于学生的现实世界，因此，在教师命题的导语与学生群体的基础视界之间，存在着一条期待沟通和逾越的鸿沟。也只有在消除这个鸿沟时，对话才能得以继续和深入。可是许多时候命题者却忘记了这一点。下面我们不妨来看一份中考作文试题——
2007年湖北宜昌市中考作文题：
经典之旅·作文1（40分）：在吃的问题上，孔子曾有过这样一些议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饭菜越精致越细腻越好）”，“色恶不食（颜色不好看的东西不吃）”，“臭恶不食（变质变味的东西不吃）”，“割不正不食（肉割的不方正不吃）”——时隔两千多年，我们再来品味这些话，感到它谈论的不仅是一种饮食习惯，更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阅读品位，一种审美倾向，一种人生追求……现在，请你任选一种角度，由此及彼，生发联想，写一篇550字左右的文章。文体不限，文题自拟。
经典之旅·作文2（20分）：有一位数学教师在谈起王维的《使至塞上》时，曾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作为几何教学内容进行了非常大胆的构思，他认为这句诗中不仅包含了非常丰富的几何图形，而且各种图形之间还形成了非常奇妙的几何关系。现在，请你大胆想象，用平实的语言，为这句诗中所隐含的几何图形及图形之间可能存在的几何关系写一个300字左右的文字说明。要求：1.条理清楚，语言简明。2.可以图文配合，相互印证。
此二题设计名为“经典之旅”，都有故意卖弄文采、人为设置审题障碍之嫌。命题时忘了写作的对象是初中生，一大段的文言，表面上就吓住了学生，虽然后面有注释，但已经引起思路的阻隔，接着又来一些非常专业的哲学词语：“习惯”、“态度”、“品位”、“倾向”、“追求”……要求是任选一种角度，由此及彼，生发联想。但估计学生在写的时候思路不会很流畅，因为命题者所命试题已经超出了学生的“视界”。这样的对话能顺利展开吗？
第2小题更玄，这道题不知到底在考数学还是考语文？命题者可能是为了考学生的想象力，而且体现学科的渗透性。“为这句诗中所隐含的几何图形及图形之间可能存在的几何关系写一个300字左右的文字说明。”这已经脱离了语文味，那倒还不如改写有效得多。
总之，此二题命题痕迹过于严重，“有痕”的作文怎能追求作文“无痕”的境界？这样的对话在一开始，因为命题者的原因而导致了对话受阻。
二、评价重视终端，缺乏深度对话
受应试教育和自身观念等因素制约，教师往往满足于对学生写作成品的终端评价，忽视学生在写作过程中显现的各种写作能力以及情感、态度和价值观的培养，至少表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在作文教学中，“命题—作文—批改—讲评”作为常态模式，很多教师忽视学生在写作的三重转化中对话意识和能力的培养，即便有写作前的指导，往往限于面上的“点拨”，忽视在学生的写作过程中引导他们与所要表现的生活世界和自我以及读者的深度对话，致使其思路狭窄或阻塞，未能从自我置身其间的“关系”中开掘各种写作资源，难以充分发挥写作潜能。虽然以评改方式进行的反馈（也是对话）是十分必要的，但批改和讲评毕竟是在完成文章之后进行的，对大部分缺乏修改意识和习惯的学生来说，写作行为已经终结，教师的反馈常常难以取得应有效应。
其次，修改是写作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过程促使作者通过多重对话，对已经“定型”和“固化”的思维重新梳理修正，对成为“直接现实”的思想进行精细加工，使初步成形的写作成果更为完善。在实际写作教学中，由于师生都认为写作活动已经结束，因而更容易忽视修改工作的落实，使原本应该“在场”与写作成品进行深度对话的作者缺位，从而失去了在修改或重写文章的行为中习得各种能力的“过程”。这个过程的背后，其实忽略了一个隐含的教学理念，即要培养学生的怀疑和批评精神，因此对话往往无法再次深入。
三、写作陷于被动，师生缺乏互动
如何使学生处于一个良好的写作状态中，这是写好作文的关键；这也恰恰是许多教师在作文教学中忽略的。所谓良好的写作状态，就是让学生感觉到有许多东西（感觉、感悟、都市、景观、形象、思想、看法等）要表达，从而产生强烈的写作欲望，打开表达思路，对如何表达有了或者明确或者朦胧的感觉。处于这样一个积极而活跃的状态中，写文章就会水到渠成，而不是被动“逼”出来的。
常见的教学模式是“教师出题，学生应命作文，教师判文评分”。学生是被动的，而教师同样也是被动的：他仅仅是一个考官，学生写作与他自我表现的生命运动是毫无关系的。师生都处在被动的地位，不仅是学生，连教师也进入不了状态，自然也不会有我们所期待的积极而活跃的富有创造性的写作活动，写作缺少了一个良性循环。
体现在具体的操作层面上，即没有抓住三个环节，一是修改，二是总结，三是展示。而这三方面，都不能也不应该只是教师的单方面行为，而应该是学生的积极参与。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教师指导下的学生自我评价、自我修正与自我表现展示、自我表现总结，以及学生之间的相互评价。
四、训练违背机制，远离了率性表达
作文的三阶段是：儿童趣味写作，少年率性写作，公民自由写作。初中阶段孩子的成长，不仅有明显的生理体征，更有精神上的特质。也就是说，这一阶段的写作，应该是以书面的、学生个体的独立写作为主的。这里最关键的是要唤起学生的自觉的自我表达意识。
这种率性与现实的考试评价一融合，写作就呈现为被控制、迎合、被动、失去自我主体性的状态。初中生还没有完全独立，自身的思想、情感与心理都不成熟，是很容易被控制的，容易落入“迎合写作”的陷阱。所谓迎合，就是迎合“他者（家长、老师、考官……）的意志和社会主流文化，因而说大话、套话、废话、假话，也可以是迎合社会流行文化，或陷入各种伪写作（伪伤感、伪抒情、伪天真、伪深沉，甚至伪叛逆）”，掩盖了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因此，各类套作风云突起，矫情文章泛滥成灾。
这到底是谁的错？考试的导向迷失，课改的指导不够具体有效，考核标准与培养目标的背离，都应该负应有的责任。
那么，在写作教学中，如何消除对话失语现象，建立有效作文对话策略呢？我们不妨从这几方面入手——
1.命题更趋向开放性，尊重学生的心理需求。
命题应该具有开放性，这样才能唤起学生的问题意识和对话欲求，这就要求命题具有延展性和生成性，显现多向度、发散性的思维路径。而只有贴近学生的现实生活和心灵世界，命题才更能内含有价值的生成因素，激活学生思维，促使其生疑、悬疑和质疑，产生追问、探究的兴趣和反思、批判的意识。
话题作文、供料作文、选题作文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在为学生提供更为宽泛的选材范围的同时，也提供了更为开放的对话视野和思维空间。其余的全命题和半命题作文更注重了导语的作用，引发了学生的联想和思维，激活了其创作的欲望。值得注意的是，无论何种形式的命题，因受语言表述和学生认知水平的限制，其生成因素未必能被所有学生利用。而通过师生、生生对话，往往能更好地发掘命题内含的生成因素，这也正是教学过程的价值体现。现在的命题大多涉及到要有真情实感，结合自身的经历和体验，正是从关注学生的内在心理需求出发。
2.针对初中阶段特殊生理，帮助学生进行三重转化。
初中阶段是孩子心理变化、情感变化最大的一个年龄段，也是思想最活跃的时期。
写作活动中三重转化的过程，也是写作主体自我对话的过程。在作文教学的多重对话中，写作主体的自我对话是难度最大的，它既受到自身生活积累和认知能力的制约，也与其思维习惯和写作态度密切相关。在具体写作活动中，自我与内隐自我的交流包含着自我接纳和自我否定，自我的思维惰性、认知定势和情趣偏向等，这些都会使这种碰撞更困难甚至更痛苦。因此，培养学生严谨的写作态度就十分重要了，特别是要培养学生的自我反思和批判的意识和能力，因为“批判性正是对话交流得以深入发展的支撑力”。
在写作活动的三重转化中，教师更应重视帮助学生顺利进行由“物”到“感”的转化，这不仅关系到写作动力的生成，而且与后面两次转化的质量关系密切。这就要求作者自觉地“倾听”和表达，激活头脑中的信息储备，增强已有信息的刺激强度，并通过各种信息的交流碰撞，生成新的信息，建构意义。
3.优化作文能力训练环境，提倡“同题重写”。
作文训练需要观察、联想与想象，思维分析，言语表达，审美价值判断等多种能力以及情感态度的紧密配合。构思不仅作为写作过程中的某一个阶段，而应作为一种重要的心理与思维的活动，贯穿交流与对话的整个动态过程，影响学生的观察角度、心理定向、信息分析与提取。动态构思法顺应儿童认知特点，以主题为带动，以构思为突破口，以生活情境体验为载体，以培养思维活跃性和优化交往经验为目的，不断满足学生提高交往质量的需要，拓宽交往范围，优化交往策略，在交往的过程中进行观察、联想、想象、思维分析以及言语表达等综合能力培养。
从对话的形式看，“听取他人的发言，是与他人协商，是一种接受外源信息的‘外对话’；反思自己的理解，是与自己协商，是一种回归自身的‘内对话’”。这种“内对话”即自我对话，它用内部语言集纳信息，生成问题，建构意义，这种对话与“外对话”一样，需要依赖信息积累才能进行，包括生活经验和专门知识等。这是一个不断对话的过程，因此，我们提出一个“重新发现”的概念，提倡“同题重写”，这当然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引导学生站在不同的生命发展的阶梯上，对一些基本的生命现象、命题不断进行新的观察、新的思考，以求有新的发现与表达；或者以一种新的眼光去重新观察一些看来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现象，获得一种新的发现喜悦与写作冲动。在不断自我对话中，寻找作文新的飞跃。
4.搭建展示交流平台，优化作文评价环境。
参与交往的情绪态度与投入程度不同，知识储备与交往能力迥异，必然影响着学生交往的质量，反映在作文上，就是叙述内容的单薄与丰富，叙述条理的含糊与清晰，叙述角度的单一与多元，叙述方式的呆板与灵活等。笔者认为，教师应首先重视学生习作过程中的交往行为，然后才是学生作文质量问题，顺应学生的视角与心智水平，让学生在交往过程中时刻锻炼语言运用技能，真正掌握语言交往工具，提高交往能力，切忌重结果而轻过程。可以从两个方面优化评价环境，一是习作展示。搭建和谐的展示交流平台，让学生以开放的态度进行平等交流，展现各自长处，学会赏识别人优点。二是相互评价。从学生的交往需要出发，提供鲜明的互评机制与平等、安全的交流平台，激励学生踊跃相互评价作文，积极地为同伴解决困难，从同伴的先进经验中获得启发，取长补短，补偏救失，不断地改进和充实自己的交往经验成果，从而提高作文质量。
提高作文质量的根本是回归作文的根本。只要我们切实关注学生作文的内在机制，创设学生提高对话与交流质量的作文环境，我们的作文教学必然能帮助学生找到消除“需要的迫切性与学习的抗拒性”矛盾的良方，消除作文教学中的失语现象，给作文教学注入新的活力。
（浙江绍兴市长城中学；312000）
